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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她渐渐觉查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你不会是……从这里偷的炭吧?”
      “你说对了。”他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欠了他们什么。两年前,我们跟随父亲来到这里讨生存,父亲在码头务工,倒也能赚到一点点钱。但是,这群强盗怎么可能忍受被我们赚到钱呢?他们开始给码头工人发放鸦·片,说那玩意能消除工作疲劳,是他们辛苦工作的奖励。我父亲上当了。”
      杜若颖心中一沉。
      “这世上最贵的东西,就是那些自称免费的东西了,”苟胜目光恨恨,“父亲上瘾了,后来再也不去工作,整天整天地待在这里,追求他所谓的神仙日子,很快,我们家就被掏空了家底,负上了巨额债务。鸦·片馆的人每天都会来家里搜刮,衣服,被褥,锅碗瓢盆,一切能拿走的,都要拿去抵债,甚至连木柴都不许我们留一根,我们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他愤然捏紧双拳,“那些西洋人,他们夺走了我们的一切,肆意贩卖和虐杀我们,却并不犯法,而我,我只不过是拿走他们一小块炭,就是死罪!”
      两人边说边走,路过了厨房门口,旁边,一个小炉正嗡嗡地烧着水,杜若颖一脚将它踢翻在地,炉中倾出几颗火红的炭火,滴溜溜滚到柴堆边,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苟胜愕然。
      “看什么?它自己倒的。”她淡漠道,“这叫天理报应,可不关我们的事。”
      「先随手制造点小混乱好了,后面也许会有助于逃跑。」她暗想。
      接着,两人来到四楼。
      四楼是包厢,看不到抽大烟的人了,可是难闻的气味不减反增。走在狭窄的走廊上,杜若颖的手无意中碰开了一个虚掩着的门,里面歪躺着一个瘦如骷髅的中年男人,那人眼神迷离地望向他们,倏然露出了痴痴的笑意,他对他们招了招手:“苟胜,好儿子,你过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嘭”地一声巨响,苟胜狠狠把门关上了。
      “去死……”她听到他愤恨的低语。
      愤怒地关上门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了很大的动静。这声响无疑惊动了所有的侍者,隔着中庭,楼下传来了几声大喊:
      “是那个偷炭的!”
      “他在那!”
      “什么时候又溜进来了?”
      “快追!堵住他们!”
      两个追踪者也注意到了他们,怒吼道:“他旁边那个婊·子,还偷了我们好多金币在身上!金币!”
      这句话的效果无疑是拔群的,听到“金币”二字,所有人都疯了一般将目光聚向杜若颖,人群蠢蠢欲动,暴露出一股强烈的嗜血般的渴望。
      一场空前可怕的围追堵截就这样开始了,楼上,楼下,还有四楼的包厢里,纷纷涌出人来,将他们的退路通通切断。她左顾右盼,拼命想寻出一个脱身之计,横竖却只能看到两个字——
      完了!
      苟胜先她一步反应过来,他重新踢开那张让他厌恶的大门,拉着杜若颖跑了进去,然后将门反锁起来:“爬窗出去!快!”
      屋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中年男人还在梦呓般叫着苟胜的名字,显然,他正是苟胜口中那个早就已经死掉了的父亲。
      杜若颖绕过那男人,快步爬上窗台,心中却生起了疑:“不对啊,你不是说你父亲死了……你们负了债,他怎么还有余钱在包厢抽鸦·片呢?”
      “因为他把我姐卖了。”苟胜冷声答道,“他真的……还不如去死呢。”
      杜若颖心中凛然。
      苟胜从窗口探出头来,伸手向斜上方指了指,“这里的五楼和六楼是妓·院,顺着那个管道往上爬,对,就是那个窗户,我姐在那间房里。我们先去那里躲躲。”
      这条管道很宽大,关节很多,并不难爬,杜若颖依照苟胜的指示,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
      “小剩,是这个窗户吗?”
      没有人回答。
      她狐疑地回头,发现身后的苟胜只露出一半身子,他挣扎两下,很快就被拖了回去。
      那个中年男人拽住他一只脚,死死扣住他的脚踝,抚摸着,一脸痴迷态:“阿胜,别走……是爹不好,留下来陪陪爹,求你……爹好想你啊,每天都想……”
      哀求的语气如同无形的绳索,牵住他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几乎就要夺去他逃命的全部力气。但他很快又下定决心,开始拼命踹对方。
      “你滚!滚啊!!”
      好不容易踹开了对方一只手,另一只手又立刻缠了上来,简直没完没了。与此同时的门外,众人已经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合力狠踹几下,很快就把脆弱的门锁崩断了。
      逃不掉了……
      意识到苟胜情况不妙,杜若颖立刻折返回来,钻回原来的房间,迎面就看见破门而入的人群,他们拥挤着,推搡着,努力向前,伸手露出贪婪的目光:“金币!我的金币!是我的!”
      杜若颖和苟胜被逼得退无可退,她一把夺过中年男人手中的烟杆,将烫人的烟灰向他们撒去,然后又把烟嘴一头狠狠插进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者的眼睛里。但这并不足以将人群吓退,他们很快又重新围上来,将杜若颖和苟胜抓住,死死按到地上。
      耳朵被迫贴住地板,她清楚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不好了,厨房起火了!来人啊!”
      “快灭火!水!给我水!咳咳……”
      “谁?谁干的?!”
      “肯定是刚刚那两个亡了国的贱种!”
      “TMD!老子上去揍死他们!”
      这下是真完了
      “威尔!”绝望之下,她只能喊出最后一丝希望,“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
      “你就怎样?”耳旁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和的热流落在她的耳尖上。
      她艰难偏头,看到他的面孔,顿时感到了极度的难以置信:“威尔?!”
      “说,你就怎样?”威廉笑问。
      “我就……我就要怀疑你智商了!”
      “噗,哈哈哈!”威廉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我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竟是为了向你证明智商,这听起来不是更让人怀疑我智商了吗?”
      “这人是谁?”众人察觉到威廉的异样,“不好,是同谋!”他们抡起乱棍就要揍他,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弧光闪过,人群顿时倒下大半。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杜若颖好奇。
      “你不是向巡警求救过吗?”威廉一边用杖剑回击众人的进攻,一边从容回答道,“你的衣着那么特别,见过你的人对你印象都很深。我通过他们问出你的大致方向,发现你所经之地无不门扉紧闭异常,这让你的路线变得更明显了。最后,你还在这三楼放了一把火,窗外冒出那么大的浓烟,我就是想不知道你在哪里也很难啊。”
      “火不是我放的。”杜若颖赶紧否认。
      就像林则徐不会为虎门销烟而愧疚一样,她顺手毁掉一座毒害种花家人民的鸦·片馆,同样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但她终归不想落人口实,尤其还是在威廉面前。
      “好吧,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威廉也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但杜若颖还是有些心虚:“对了,夏洛克有没有来?”
      “没有,大家是分头找你的,他去的另一个方向。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她长舒一口气。毕竟,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夏洛克怎么想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弗雷德已经偷偷疏散了无辜的普通人,至于不无辜的,基本都已经变成了尸体。而且今夜风向很好,大火很快就会把这栋楼吞噬殆尽,最后现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切如你所愿。”
      “别总把我说得那么老谋深算好不好?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若颖委屈地辩解起来,“我只是以为你让赫尔德去干什么坏事,才偷偷跟踪他一路到了这里的,没想到他也来了莱姆豪斯,我这才意识到,他带的那堆所谓的新发明,可能并不是武器,而是烟花。于是我就放弃跟踪了,转头准备找你们汇合——毕竟据我估计,当时你肯定也已经拆穿弗雷德了,我可不想他因为帮我而被你训斥……”
      “结果呢,你不仅把自己走迷路了,而且还多管闲事引来了追杀,是不是?”威廉毫不客气地把她接下来的糗事全倒了出来。
      “哼,我这叫见义勇为……”杜若颖不满地小声bb道。
      “好吧好吧,见义勇为的小颖同学,”威廉平静地擦去杖剑上的血,将它插回鞘中,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操控人心的天赋,看到我在这里为你屠杀我的同胞,自己却滴血不必沾,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错?”
      “怎么总赖我啊,你本也可以只是打晕他们,不用杀掉他们的,以你的能力,这不难办到吧?”
      “你本也可以阻止我杀死他们,但你却没有这么做。”
      “我……还不是因为你太快了!”
      “总之,事情按着你的期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任性也任性够了,是时候跟我走了吧?”他踩着血泊走来,向她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那……他怎么办?”她指了指苟胜。
      “这就得问他自己了。”威廉摊手道,“他可以选择把没用的父亲留在大火里,永绝后患,也可以选择让我们帮忙,把他父亲送回家,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折磨和背叛。”
      苟胜陷入了沉默。
      杜若颖看出了他的纠结,于是开口对他说道,“毒·瘾是可以戒断掉的,只要采用科学合理的方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今天过年,”苟胜缓缓抬头,“我……想带他回家。”
      借助威廉的马车,再加上府邸送来的物资,苟胜终于安顿好了父母,直到送威廉他们出门时,他仍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家里重新燃起了炭火,母亲有了暖和的被褥,姐姐趁火灾之乱逃出来了,父亲也有了好起来的希望。
      “谢谢……”他知道这两个字太轻,但他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威廉望着少年漆黑的双眼,诚恳地微笑起来,“这本就是我们国家犯下的罪孽,你给了我一次补偿与赎罪的机会,应该我谢谢你才是。”
      “你家离港口很近呢,”杜若颖拉住苟胜,指向窗外,远远的,可以看到赫尔德在独自吹海风的背影,“和我们一起放烟花去吗?就在那里。”
      苟胜双眼一亮:“好啊!”
      众人来到空旷的海边,彼时,离跨年的凌晨还剩不到十秒钟,威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即示意赫尔德开始。
      一束束金色的光带笔直地冲上云霄,在广阔的夜空下恣意绽放,天空中时而亮起樱粉色的圆环,时而闪过海蓝色的菱形,时而展开一抹荧绿色的扇形,时而又冒出一朵朱红色的十字星,将一个心形的光环贯穿,金黄色的瀑布雨垂下千万条发光的丝绦,宛如一场空前盛大的流星雨笼罩苍穹。
      在隆隆的烟花轰鸣声中,新的一年,就这样平静地降临了。
      绚烂的烟花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没人注意到,远处的一栋别馆此时同样是火光冲天——不,也许也有人注意到了,只是,他们故意当做了没看见。
      苟胜的屋子里,烟花的光芒映亮了中年男人的侧脸,他迟疑着,缓缓拉起身旁女人的手,“阿秀啊。”
      “哎。”女人轻声应道。
      男人的眼角噙着泪,“我眼睛已经看不清了,你帮我看看,咱们……是不是回家了?不然,怎么会有烟花呢?”
      “是啊,回家了,咱们四个人,都回家了。”
      终于,最后一缕烟花也燃尽了它的光亮,杜若颖收回目光,忽然感到有柔软的东西落在她的头顶和脸上,一点,又一点,源源不断。
      她抬头一看,天空竟然下起了雪,伸手去接,却又发现那并不是冰冷的雪花,而是花瓣,玫瑰的花瓣,它们带着一股春天般的淡香,如雪一般无穷无尽地从夜空高处落下。
      “真是场奇怪的烟花。”她笑着擦了擦眼角。
      但是,谢谢你,谢谢你们……

第 126 章 新年番外(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