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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绾儿[2/2页]

少主不虞 白玉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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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每天看见她心里就会莫名的高兴,她每天追着他喊哥哥,让他觉得似乎读书也不是那么难熬的日子了。
      他想对她好,可是,他却把她害成了这个样子。
      “绾儿,对不起。”柳蘅声音艰涩暗哑的说出这几个字,也不知睡梦中易绾儿有没有听见,扇似的羽睫轻颤了颤,眼角滚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浸湿了鬓边的发丝。
      易绾儿大梦初醒,似乎有了许多精神,脑袋也清明了许多,侧头看见柳蘅就趴在她的枕边休憩,眼下淡淡的乌青色。
      心中又心疼又安然,怎么没有人劝他去休息呢,易绾儿听着他在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又异常安稳,舒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却又升起几分惆怅,她还不想死,她想和夫君白头到老,她还没有为他留下一儿半女。
      “夫君,我想吃明玉坊的梅花糕,你帮我去买好不好?”易绾儿与他柔声央求道。
      “这……好吧。”柳蘅听见略有迟疑,又看见易绾儿期冀的目光依言去了,命人即可备了马车去城南买梅花糕,易绾儿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见柳蘅出去的背影就落了泪。
      易绾儿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就病逝了,自幼只有一个爹爹真心疼爱她,那些个姨娘皆是为了讨好父亲,才虚情假意的对她好,柳蘅就好像在她黑暗的世界里,一丝渺茫的光明,引得她飞蛾扑火全心全意投了进去。
      “碎雪,我已经灯枯油尽了,熬不了多少了,你千万记得,待我死后将那封信交给大少爷。”易绾儿趁着自己还清醒,让侍女取出匣子里的信封。
      碎雪流着泪,哽咽着点头应下:“是,小姐。”
      柳蘅一身风雪掀帘子进入明玉坊,匆忙道:“掌柜的,与往常一样,一份梅花糕。”
      掌柜的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衫襦袍,头上束着一根白玉竹骨簪,眼眸清亮,却掩不住一身疲惫之态,鬓边发丝竟隐隐有几根白发,他身上似乎还有淡淡药味和血腥味,几月不见竟似老了十年。
      “公子稍等,下一笼就出来。”
      柳蘅前所未有的焦急,他攥紧了袖中手,在柜前来回踱步,恨不得立时飞奔回去。
      “柳公子,您的梅花糕好了。”小二将热腾腾的糕点递给他。
      马车路过另一条街巷时,柳蘅忽地想起,这是易府以前的别院,易太傅因为女儿喜欢宫粉梅,特地改了名为梅园,他与妻子的初见亦是其中的踏梅亭,意为踏雪寻梅。
      现在,已经改换了主人,岳父被奸人陷害,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连易绾儿也要死死的瞒住。
      “大少爷,不好了,夫人又昏过去了。”
      柳蘅回到府里,却听碎雪派人来报说少夫人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原来易绾儿突然一下子吐血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已经请了大夫来,正在施针诊治。
      他的心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沉了下去,大抵同心如死灰是一个感触,顾不上说别的话,只死死的攥着手里的攒盒,一路往易绾儿的房间快步走去,他知道,他不想易绾儿死,不想离开她。
      大抵老天就是如此的狠心,在他不珍惜的时候,即使他一剑杀了她,她也不会有丝毫闪失,可当他察觉妻子是如此重要时,命运偏偏如此多舛,她就要离他而去。
      不知不觉,泪水流了满脸,他舍不得易绾儿,与他结发约白首的妻子。
      “父亲,父亲。”从开头到最后,易绾儿心心念念着易大人,她半昏半醒,嘴里不时呕出血来,闭着双目,却喃喃道:“父亲,父亲……”
      柳蘅一直不大相信的,明明昨天易绾儿还在和他好好的说话,问他下个月裁新衣要什么领的,用什么颜色搭什么丝线最好,可今天就有人告诉他,易绾儿要死了。
      她这样卑微的愿望,这样的思念,却如何让柳蘅告诉她,易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就被斩首示众了,柳府上上下下得了大小主子的吩咐,不得在少奶奶面前提起易大人的事情。
      碎雪与其余几个侍女站在旁边默默流泪,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窗外飞来了两只聒噪晦气的黑毛乌鸦,一直在小姐的窗外流连不止,嘎嘎叫个不听。
      以往常听老人言:乌鸦到,丧事报。怖而生怒,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便愤怒了起来,拿起跑到外面鸡毛掸子胡乱挥舞,赶走了两只乌鸦。
      乌鸦啊啊的叫唤起来,扑棱棱的乱飞却迟迟不肯离去,黑色的羽毛飞落一地。
      易绾儿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面如金纸,柳蘅命人煮了参汤为她吊命,大半碗的参汤,易绾儿喝喝洒洒,牙关紧闭,出气多进气少,倒也七手八脚都扳开牙关灌了下去。
      整个柳府陷入了一种颓废的气氛中,柳夫人到底精明能干,连寿衣棺板白绫白灯笼都一气准备好了,这些都是瞒着柳蘅准备的,在他看来,只要易绾儿多活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希望。
      他记得,他记得易绾儿的柔情,记得她炎炎夏日的雪梨汤,记得她寒冬腊月的熏绣被,记得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裳,记得她亲自下厨洗手做的羹汤……
      他等着她好起来,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不好,她只不过是一时的昏迷吧,她不过是累了,过一会就好了。
      “少奶奶去了,大公子节哀顺变。”
      柳蘅怔怔的站在那里,泪流满面,最后泪水流到了嘴里,又苦又涩。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为易绾儿擦拭干净身体,换上崭新的寿衣,他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他走到外面,天气这样阴沉,他死死抱着那个攒盒,又哭又笑,碎雪一身素缟,红着眼睛将一封遗书交给柳蘅,哽咽道:“大少爷,这是小姐临死前要奴婢交给你的,说是一定要少爷按照信里的去做。”
      柳蘅木木的看了一眼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如今,易绾儿与他,只剩下这个了。
      打开信封,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的丝毫不比楚敛的差,甚至多了几分女子应有的婉约灵动。
      信始
      夫君亲鉴:
      君见此书,妻别君已泉下魂。望君莫悲,莫伤,莫思,莫念。
      妾近日旧疾又发,咳血不止,恐为灯枯油尽之相,惴惴而不安矣。故以留此书信以备之,吾有数言与君,望君细观。
      妾感时日不多,唯有一言诫之,君虽才意纵横,众人不可及也,却不为长久之计,愿君摒弃杂念,当得朝廷栋梁,拜卿封相,妾于泉下安于心矣。
      此生之憾,唯无与君育一子半女,乃之妾过,妾遗婢碎雪杏浓,望君看顾留之,以抵妾身之憾矣。
      悲兮悲兮伤别离,父在未尽孝,安得泉下得重聚首,思及此,悲喜交矣,悲恸愈之欣喜。
      今朝目及庭外,繁花弱柳,终为枯花落叶,凄凄切切,感念泪之,若得来世,吾定不负君。
      回首前尘浮生若梦,只叹人生苦短,最恨这生离死别,从此阴阳两相隔,念君思君不见君,只做千里孤坟泉下土。
      思及往昔情深日,千般不舍万般留,终不过天命缘薄,攀墙折梅少年郎,一念倾心忘不得,无缘有分难命薄,真情意切不过镜花一场水月碎,难得苍天怜眷顾。
      此情言不尽,信间有穷时,望君千思量,来世定三生。
      吾与君心,明月昭昭,吾入九泉,佑君长安。
      柳易氏遗此。
      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却还是在他们面前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绾儿……”柳蘅抱着怀里的盒子放声痛哭,痛不欲生,记得当那个俏生生的盈盈少女往他面前一站,他就忍不住满心欢喜的对她好。
      可是,到了最后,他怎么把她给忘了呢。
      他本应当听从父母的话,好生的考取功名,否则,也不至于连岳父的一点忙都帮不上。
      为何要为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而荒废了学业,柳蘅悔不当初。
      柳蘅坐在廊庑前,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哭着哭着打开攒盒,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大口嚼着梅花糕,软糯的嚼不断,那味道似乎甜的发腻。
      杏花烟雨,沾衣欲湿,走过的十里长堤,一湖春水碧波荡漾,听画舫传来丝丝缕缕的歌声。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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