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便这般冷了,在江南待着都够呛,更不要说在大越了,而且经绾小姐一事,这可倒好”一旁的侍女闻言小声嘀咕,突觉手腕一凉,垂眸却见上官翎的手指搭在上面,她立即噤声,沉默地拉过貂裘为他盖好,再不敢多说。
大夫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轻举妄动地为他诊脉,不知道他到底染的什么病,一看,只见他虽已极力隐忍,但显然十分痛苦,惨白的额头上,正一点一点地沁出冷汗,随着夜风吹过,眉头也越蹙越紧。
红舸看着都觉心疼,转身对着大夫说道:“没有药么?”
大夫迟疑了一下,未有行动。
红舸轻轻叹了口气,果真没再吭声,兀自想渡入真气助上官翎缓下疼痛,不料一脉真气渡入,上官翎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他以袖掩口俯下身去,顿时一片殷红的血迹从他洁白的衣袖上缓缓流出。
“你不要胡来,怕是受不住。”上官孑才回来,见状急忙上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上官翎躺好,不带一丝内力地按压起他的太阳穴。
这不是大夫的医术,只是最原始最根本的法子罢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上官翎得呼吸平缓了几分,只是那眉间倦意,更为深重。
大哥,实在太苦了——他看着上官翎放在貂裘上苍白的手,心口忽地一滞,只觉他瘦削得有几分伶仃,此时的上官翎面上血色尽褪,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枯槁的白,深睫覆下,竟可见小小的一片阴影。
次日,尚阳宫。
微风轻拂过帐帘,一抹曼妙的红色纤影随即款款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漆黑的眸子深处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与房间格格不入的深沉。
女子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铜镜,没有言语,镜中之人仅仅略施粉黛,头顶华冠,精美华丽却不失大气,三千青丝被绾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细长的金丝流苏自凤冠两边垂落,正随意地披散在她的双肩之上,零落飘逸,却难掩女子那足以魅惑人心的妖媚气质。
不知想到什么,女子凤眸微眯,却是轻轻扯了扯唇,纤手微动,拿起眼前的木梳,开始对着铜镜有一下没一下地绾起了长发。
今天,是个大日子。
随着吹拂而过的微风,一股清幽的暗香扑面而来。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容貌堪比日月星辰的俊美男子,他此时也正静静地看向铜镜,像是在看着镜中的人儿,却又分明像是在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一般,深沉的眸光之中掠过一抹复杂,却也只是瞬间的工夫,眼中的复杂之色便被一种摄人心魂的温柔所替代。
片刻之后,他才淡淡地抿了抿唇,扬起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淡淡笑意,轻轻地从她手里接过那把木梳,不声不响地梳起了发来。
印象里,她是最不擅长绾发的。
想到这里,男子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温柔宠溺了起来,就连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得愈发小心翼翼起来,那紧张而又期待的懵懂模样活像是恋爱中的男子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般,叫人痴迷。
温热的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脖颈,她怔了一下,紧张的身子看起来显得有些僵硬,却没见她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那令她沉迷到不可自拔的男子,不说话。
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柔地为她梳理着这三千青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打了结的发扣一个个地解开,继而理顺,再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起,动作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仿若这头发便是世间最为宝贵之物。
她承认,她是真的心动了。
二人似都不愿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并未言语,于是,诺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了乌发与木梳摩擦,以及二人交替着的浅浅的呼吸声。
女子痴迷地看着他轻柔而细腻的手法,这么熟练,这么认真,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闭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眸子。
她没有办法说清自己此刻该是何种心情,初次相见时,也只以为对方不过是大富人家里头的贵公子罢了,她虽出身花楼,却到底还是这金陵城内出了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横竖不会让他丢了脸面。
只是,即便聪慧如她,任她千算万算,也从不曾,或者说也从不敢算过自己到头来爱上的男子竟就是这大越国出了名的薄情太子。
薄情?
她笑,笑世人的无知,他那双眸子里闪动着的分明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宠溺和温柔,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子,身份尊贵无比,可那又如何,就在方才,她还清楚地记得,方才的他分明如此深情,这样的男人,你叫她如何能相信竟会是世人口中那样的薄幸之人?
想到自己随那名唤作曲阿的侍卫一同进到这尚阳宫之时,她分明注意到了这尚阳宫中的婢女和侍卫们脸上那难以抑制的惊疑之色,她有些奇怪,自己的确是第一次到这皇宫里来,但这太子嫔妾之中佳丽定然不少,如今不过是多自己一人罢了,他们何至于如此诧异不已?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尚阳宫的婢女像是事先接受了命令一般,无论她问什么,他们都只含糊其辞地一言带了过去,有的甚至直接当做没有听到,结果到头来她问了半天却连一句用价值的话也不曾听到。
“婳儿,梳好了。”夏侯聿轻轻放下梳子,微微弯下腰,尽量与她的视线保持在同一个水平之上:“亲自为你去学的,可还喜欢?”
萧淑慎闻言一愣,这才如梦初醒,仿若冬日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冻得她心中喘不过气来,他说什么,他方才说的婳儿到底是谁?
她缓缓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正对温柔地对着自己笑的男子,她萧淑慎的性子素来清高,却偏偏就在这样一个男人的面前,她迟疑了,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个替代品,害怕明明他在看着她,她却只觉得他只是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女人
她还清楚地记得,花月阁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分明是那样的淡漠不已,然而,良人难求,她甚至都打算好了,自己可以不向他要求什么名分,只要能让自己陪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就在自己打算赌上这最后一场博弈之时,他竟真的命人将自己从花月阁里带了回来。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喜欢,夏侯聿素来深沉的俊脸上竟出现了少有的紧张,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可”
萧淑慎打断了他的话,柔声笑道:“不殿下,慎儿很喜欢。”
淡雅出尘的精致面容,白皙的脸颊之上那如蒲扇般修长的羽睫微微颤了颤,随即慢慢地张开,露出了那双略微有几分复杂之色的深幽瞳眸,衬上他为自己亲手绾好的发髻,她竟有些感到心满意足。
可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萧淑慎又不由有了几分恍惚,她以为,自己的容貌便是这世间少有的了,但一想到自己心爱男子心心念及的却是那名唤作‘婳儿的女子,想到宫人们的欲言又止,她迟疑了
黛眉之下那双清冷的眸子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波澜,不点自红的樱唇微微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骄傲如她,她萧淑慎绝对无法容忍别的女人可能要与自己争夺同一个男人的事实,任何人,都不可以!
婳儿?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日之后,我萧淑慎才是这大越国名正言顺的太子侧妃,早晚有一日这个正妃之位也永远会是她萧淑慎的,自己绝对有这个资本能将你从太子的心中一点,一点地都给抹除!
“喜欢就好。”夏侯聿直接忽略了她的自称,只是看着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继续道:“福公公,宣吧。”
福公公恭敬地作了一礼,待萧淑慎照例下跪,这才打开早已预备好了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淑慎端庄贤淑,性资敏慧,率礼不越,今特封其为我大越太子侧妃,钦此!”
“民女萧淑慎,谢主隆恩!”萧淑慎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情绪,颤抖着伸手,接过福公公手中的圣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衬得此刻她身上的大红嫁衣愈发耀眼夺目,有种摄人心魂的魅惑之感。
福公公见状不由轻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太子爷,不解他此举的用意。他虽时常陪伴在万岁爷的身旁,可对太子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的,眼前这女子不过是一名卑贱的女倌,无论是身份还是气质都丝毫比不上绾婳姑娘,太子为何还要将她带回尚阳宫,纳为太子侧妃?
“起来吧。”福公公注意得到的,夏侯聿自然也注意到了,眸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厌恶之色,却是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心神。
他缓缓伸手,轻轻将萧淑慎扶了起来,待她站定,这才开口,淡淡道:“我还有事情要忙,晚些再来看你,你好好准备。”
“恭送殿下!”萧淑慎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心下虽有些不愿,却又不敢违抗,只得乖乖福身,看着夏侯聿从这尚阳宫大步走了出去。
022 究竟是谁[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