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处留下了两个黑指印,像多长了胡子般,看着十分滑稽,但谁都笑不出来,除了上官翎。
“早些还好,可如今大公子这症状已是凶险,就算神医玉无垠亲临,有几分把握也未可知,老夫如今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你说神医玉无垠?”红舸听了这话,脱口而出问道。
“是,神医玉无垠,据闻其医术精妙,可起沉疴,疗绝症,甚至可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闫大夫还没唠叨完,便被打断了。
“那就去找他来!”红舸大喜道。
“玉神医出世已久,皇上昭告天下悬赏寻访尚不可得,只听闻其常年居于百草谷之中,实际上我们也无从知晓他的确切去处。何况,便是找到了也无济于事,玉神医性情古怪,他从不出诊。”
“总能想到方法的,但这个时间实在”红舸叹了口气。
“咳咳咳”几人正交谈,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红舸轻轻叹了口气,果真没再吭声,兀自想渡入真气助上官翎缓下疼痛,不料一脉真气渡入,上官翎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他以袖掩口俯下身去,顿时一片殷红的血迹从他洁白的衣袖上缓缓流出。
“你不要胡来,怕是受不住。”上官孑才回来,见状急忙上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上官翎躺好,不带一丝内力地按压起他的太阳穴。
这不是大夫的医术,只是最原始最根本的法子罢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上官翎得呼吸平缓了几分,只是那眉间倦意,更为深重。
大哥,实在太苦了——他看着上官翎放在貂裘上苍白的手,心口忽地一滞,只觉他瘦削得有几分伶仃,此时的上官翎面上血色尽褪,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枯槁的白,深睫覆下,竟可见小小的一片阴影。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备车!”上官孑当即坚决道。
在将上官翎扶上马车的时候,他说了句当时上官孑并未听得懂的话,他说:“求仁得仁,也算不得为命所欺,倒不如顺其自然吧。”
马车宽敞平稳,铺了不知多少张貂裘,车内特意添了取暖的火炉,烧得正旺,红舸在上面待了一会儿便觉口渴,转头看到上官孑也在饮水,唯有上官翎,无声无息地披着重裘,面色如霜,仿佛千古不化。
她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然后融在了水里。看着药丸融尽,她这才扶着上官翎,小心地喂他喝下去。
这是先前受了重伤时闫大夫割爱给她的灵药,疗伤续命皆有奇效,但配制不易,她自己也舍不得吃,这时拿出来也是因为没了办法。
大公子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叫上官将军怎么办,二公子怎么办,将军府又该怎么办?不行,还得他。所以,大公子不能死。
好在,那药看起来还有点效果,至少他看起来面上那层没有生气的苍白稍稍退去了一些,也能睡得安稳一点了,不再密密地冒细汗。
虽然面上不说,可红舸心底终究还是看不透他的,只觉得这个人脾气甚是古怪,明明一行人十万火急地找神医给他治病,他自己却偏偏不紧不慢,全然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沿途走走停停,天黑了便住店,天明便赶路,若不是药物有限,他还真有那么点游山玩水的意思。
红舸念着他的病情,日日心神不宁,愁眉不展,眼看着上官翎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她很怕这么拖拖拉拉的,没找到神医他就撑不住了。
这种担忧的心思上官孑又何尝没有,但上官翎一倔起来根本没人拦得住他,在某些事情上,他总是极为坚持,哪怕是上官孑也无计可施,所以到最后依然是按着他的心思,不愿赶路,其他人却暗自跳脚。
好在,这种让大家伙只能看着干着急的情形,因着上官翎刚走进一间客栈便猝然晕倒而最终结束。也顾不得他醒来会不会责备,上官孑直接抱起他便上了马车,一行人风驰电掣般直奔赴百草谷而去。
上官翎晕过去后便再没有醒来,直至经过多番周折,马车驶进一处偏僻的小镇时,他才微微睁眸。一行人下来后,上官孑与红舸二人几乎一同伸手去扶他,上官翎愣了愣,旋即笑笑,抓住了上官孑的手。
红舸也不以为意,和煦地笑笑,然后去敲那户农家的门。
这是坐落于崆峒山山脚的一户猎户,房屋并不大,矮矮的檐下已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屋外则挂着各式各样的捕兽工具还有几张兽皮。
敲了几下后,好半晌里面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红舸知道主人已经听到了,便连忙后退了一步,等着一睹这家主人的真容——
方才所见兽皮中,不乏虎狼等凶猛之物,也不知是怎样的大汉?
“吱呀”一声,柴门被人轻轻推开,上官孑当即拱手,然而抬到一半时,却又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哪是什么大汉,分明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剑眉飞扬,唇线紧抿,一头墨发松松地系在身后,一身黑色的标准猎户装,衣饰虽简单,可他全身却洋溢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飒爽英气,勾魂摄魄。
震惊之余,上官孑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落在了他身后的敞开的房屋内,这不看还好,一看也不禁傻起眼来,因为——实在是太乱了
屋内瓶瓶罐罐掉得满地都是,药钵木杵四处散落,开方的单子更是数不胜数,众人这一抬眸,只见一支毛笔正别在这男子的墨发之上。
上官孑失口问道:“你便是这家的主人么?”
这屋内、屋外,根本就是两重天地啊!
“我不是主人,难道你是?”少年说话也同他本人一般直接。
将军府的护卫别的暂且不说,可这处变不惊的本事倒还是受过训的,虽然这间屋子实在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但略略一怔后,也就立即各司其职起来,将屋子防守得密不透风,先就不动声色地搜了个遍。
见少年面露不悦,上官孑连忙解释,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尴尬的笑。
“这位公子,眼看天色已晚,我们一时寻不到住处,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红舸见状,忙迈步上前为他解围道。
少年斜眼打量了几人一眼,剑眉微挑,随即目光落在上官翎的身上,不禁暗道此人风姿出众,却是俊得无影无形,叫人看不出深浅。
“你们可是有事求见神医?”他转眸,看着上官翎问道。
上官翎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你们走吧,神医前不久已经出了谷,至今未回。”少年说道。
红舸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道:“不知公子是?”
“尚武,我是神医的贴身侍童。”少年慨然道,转眸瞧见几人身后严阵以待的护卫,他随即蹙了蹙眉,又问道:“你们又是谁?”
“求医的商”上官孑以为他答应了,忙应道。
“行了。”尚武打断道,随即唇边突然浮起一丝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意来,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上官翎,上官翎此时也正向他望了过来。
这一望,就连上官孑冷沉下来的面色也不去理会了,尚武直接走到上官翎跟前,捉了他的手腕便诊起了脉。这一诊,就诊了许久。
过了很久尚武才抬起头,开口一句顿时就让在场众人愣了一愣:“你该去的地方不是我们百草谷,而是镇东三里,赵老板的铺子。”
看着他唇边意味深长的笑容,上官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棺材铺。”尚武淡淡看了他一眼,三个字也随即脱口而出。
话音方落,房屋前立刻被刀光剑影照得人眼花缭乱,这时正好从屋内走出一人来,见此吓得抖抖索索瘫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顺着墙根溜了个无影无踪,临走前还说道:“大夫,我明日再来。”
而那个被判定要躺进棺材的人却是笑了,笑得还颇有兴致。
“大夫,我家公子可不能死,你再看看,再看看!”红舸急道。
尚武皱着眉头,然后走进屋内,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一支秃头笔,在凌乱不堪的桌子上比比画画着什么,又跑到颤巍巍的书架前扒拉出几本面目可疑的类似书籍册子的东西一通乱翻,细细碎碎的尘埃就从那随时都可能坍塌的书架上掉下来,上官翎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听到他的咳嗽声,尚武略一思索,又翻出几味奇形怪状的东西,二话不说便将它们一并捣碎了,先闻了闻,随即点点头,又摇摇头。
玲珑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侧头问上官孑:“这真的是大夫?”
想起方才那人离开前的话,上官孑蹙了蹙眉,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焦灼的目光却一直跟着眼前的尚武,满屋子地乱转。
“你真是大夫?”红舸已是忍无可忍。
好不容易等尚武停下来,只听“啪”的一声,他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册子,然后站到上官翎跟前上下打量,半晌问道:“为何拖到现在?”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大夫,我红舸一生从未求过谁,现在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红舸没法子,只能不停地恳求。
“也不是不能治我家公子曾遇到过类似的病例,留过方子,说了有几味药可试,但是具体用量我却不太清楚”尚武道。
“找个人试药不就成了。”红舸急道。
尚武这次直接瞪了她一眼:“那是草菅人命,医者不可为。”
“那让我来试试。”上官孑上前一步道。
尚武却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转头,盯着上官翎道:“还是在你身上试吧,反正你也快死了,不亏;可若真救得回来,也当赚了,还能试出用药分量,以后惠及其他前来百草谷求医之人,也算是积德”
在护卫就要拔剑相向的时候,上官翎却欠了欠身,应了句:“好。”
022 医者不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