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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去往广州——她像曾经自己承诺的一样考上一所南方的大学,整个第一学期她都过得挺充实,有时也会想起麦迪尔,她想等到寒假来了,麦迪尔就会回来了吧,整个学期她都在等待和麦迪尔的重逢。
      然而等到寒假到来后,她匆匆回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小镇时,却发现麦迪尔的家已经不在了,他们家所在地拆迁后建起一个商场。小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麦迪尔会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如今她真的再也找不到麦迪尔了,她却无法像他曾经说过的一样,当他不在时,就把他忘记。
      实际上麦迪尔的消失并没有对小英的生活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寒假里她依然习惯性地来到商场门前——麦迪尔曾经的家的所在地看看,然后独自一人到那个给高三学生复习的小学看书,下午去音像馆听音乐。直到有一天发现音像馆的门前贴着一张招租的纸牌,临近开学的时候,那个小学也关了,由于小镇各村的生源集中到镇上,小镇中心小学已经无法容纳数量庞大的新生,就在另外一片地方建起一个更大的校区,而这个老校区则即将被改造成幼儿园,小英为这些改变感伤,却又无能为力。关于麦迪尔痕迹逐渐消失在小镇的发展中,而关于麦迪尔的记忆也越来越少地被忆起,小英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麦迪尔真的消失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她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符号。
      5
      大学里小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情,麦迪尔再也没有从记忆中提起,她也许真的像麦迪尔曾经希望的一样将他从生活中抹去了。如果麦迪尔还在她的生活留有一点点痕迹,也只有他的小说仍在更新,甚至她依然是他唯一一个读者,他还在写小说,说明他一直都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坚持梦想。
      直到大四的冬天,麦迪尔突然又站在她面前,他的个子高了一点点,头发有些凌乱,眼镜明显凹陷了许多,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脸上刮过胡子后留下密密麻麻的胡渣子,他看起来透着一股颓废而略带文艺的气息,也显得更加成熟。
      “小英,你还好吗?”麦迪尔先说话了,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和颓废的气息格格不入。
      小英对麦迪尔的出现有点不知所措,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记忆像发生一场大地震一般,把关于麦迪尔的所有记忆从厚厚的尘封中震出来,瞬时充满了她的整个记忆世界。
      麦迪尔走近一步,摸摸小英的头说:“小英,干嘛呢,我是麦迪尔啊。”
      被麦迪尔这样一摸脑袋,小英仿佛看见了那个陪自己走过青春年华的少年,她分不清哪一个是曾经的、哪一个是现在的,最后两个人重叠在一起,把手放在了她的齐刘海上,她看着他沧桑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去哪儿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麦迪尔见她这么突然流泪了,急忙给她擦眼泪,还一边说:“我没有走远,家里拆迁后补偿款只拿到一半,我们家搬到县城。这些年我一直在这座城市。”
      “你一直在,为什么没来找我?”小英强忍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麦迪尔双眼暗淡,继续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道别的,我要离开了。”
      “你又要到哪里去?”刚相遇又分离令小英稍微平静的心又惊起波澜。
      “去北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北方。”麦迪尔平静地说:“可能以后都不会来这座城市了,在这座城市只有你一个朋友,想想还是来跟你道声别吧。”
      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年轻人在另外一座城市相遇,让他们都勾起了对过往青春年华的无比思恋,他们如曾经一样走在大街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只是谈话的内容已经不再关于音乐和文学,更多的是彼此生活的现状,麦迪尔听说她保研了,准备到中山大学读研究生,他为她取得的骄人成绩感到高兴。而关于他的现状,她却感到难过,这些年来,他做过许多工作,送外卖、发传单、帮别人在某宝刷单、做文字输入员等等,但是没有一份做得长久,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东西在坚持,只有写作,虽然读者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两个曾经的好朋友在另外一座城市相遇时,都发现彼此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就像向着地球两端进发的人一样,走在截然相反的人生轨道上。
      6
      小英提出到麦迪尔的住处看看,因为她想知道这些年他生活在怎样一种环境中,麦迪尔再三推辞却拗不过小英,只好带她去了自己的住处,像所有生活在城市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环境一样,麦迪尔的住处只有一间狭窄的房间,里面放一张简易的床和一张小桌子就放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生活用具杂乱地堆在角落里,床上胡乱放着几件脏衣服,泛黄的被子团成一团堆在床中央,房间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放几个杯面,有的开封了,有的还没开封。麦迪尔走进房间快速把床上的衣服收到床角上,请小英坐在床上,因为房间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平时自己写作也是坐在床上,同时将几个开封的杯面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麦迪尔进来发现小英已经在帮自己叠被子了,不好意思地说:“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叠吧,你坐着喝杯水。”刚想拿水杯发现自己一直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人来,根本没有准备额外的水杯,于是尴尬地说:“你等一下,我到楼下买两瓶饮料吧。”
      小英一边叠被子一边叫住麦迪尔:“不用了,我不渴。”将被子叠好后放在床中央,又坐在床上。
      麦迪尔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一个人住,比较乱。”
      “你平时都吃泡面吗?”小英看着桌子上几杯还没开封的杯面说。
      “有时候打字忙,懒得出去吃,叫外卖还要到路口拿,就用泡面代替。”麦迪尔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你怎么不找一份好一点儿的工作呢?”小英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我现在白天给人家做输入员,晚上就自己写作。”麦迪尔苦笑一声,继续说:“我也只能做这些了,既没文化又没背景,连应聘环卫工都不收,而且我也不想工作占据所有时间,毕竟我还要拿出一点时间写自己的书。”说完牵强地笑笑。
      “你怎么不回家呢?总比在这里强吧。”小英的眼泪禁不住地流。
      “回家看到我妈总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她已经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还要在家啃老,我……”麦迪尔的声音也哽咽了,停一下继续说:“我就不忍心,当初没好好读书,现在混成这个人模狗样,人家都不知道怎么看我呢,我妈在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还不如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做谁也不知道的事情呢。”
      此时小英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一颗颗地从双眼喷涌而出,在夕阳中发出火红的光。坐在身旁的麦迪尔低头看着地面上一颗颗眼泪滴在上面形成深深的印迹。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狭窄的房间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7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间快速流逝,夕阳最后的余光在喧嚣的城市上空消失,整个城市亮起了辉煌的灯火。房间里依然保持着长久的沉默,黑暗占据所有角落,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喘气的压迫感。
      麦迪尔首先打破沉默,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随即准备起身。
      小英在麦迪尔起身的一刹那投入了麦迪尔的胸口,双手紧紧地抱着麦迪尔,脸贴在麦迪尔的锁骨上。
      麦迪尔被小英这样抱住,又坐了下来,双手也慢慢地抱住小英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身体,头慢慢地下来亲小英的额头。
      小英抬头去迎麦迪尔火热的唇,于是,两个干渴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就像两颗火热的心融化在一起一样。
      小英躺在床上羞答答地说:“会不会很疼?”这些年来她把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还没谈过一场恋爱。
      麦迪尔的脸悬在小英通红的脸庞上方说:“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连朋友都没有一个,更别说女朋友了。
      “那……你轻点”小英咬了咬下唇轻声地说。
      “好。”麦迪尔喉结不停上上下下地抖动以至于无法说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个字,说完一把拉上窗帘。
      那一晚,小英想起在竹林背风面的火堆,此刻她仿佛融入了火苗里,感受到无限的温暖,她跟火苗融为一体,火苗燃烧她的每一寸肌肤,热量充满她的每一个细胞,她纵身火海,随着火的波浪不断翻滚、旋转,随火红的潮汐不停起落、奔腾,每一次熊熊燃烧的大浪向她扑来,她都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感,然而每一次浪花滑过她的肌肤时,她都会感到从未体会过的快感。她尽情地享受大火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快乐,黑暗里她看不见火苗,却燃烧了整个身心。
      那一晚,麦迪尔想起寒假里的清晨,他全身藏在被窝里面,房间里门窗紧闭,不让一丝冷风吹进来,被包裹的身体暖暖的。这时候他听到了小英深情地呼唤他的名字,这一次他不需要起床了,而是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实,耳边萦绕小英的呼唤拖着长长的尾音,缓慢而有节奏地不停呼唤,麦迪尔包裹的身体滚来滚去,摩擦令他绷紧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让他用尽全力去摸爬翻滚,这一切令他大汗淋漓,然而小英的每一声呼唤都令他产生无穷力量,就像阳光给大地无限的温暖。
      他们仿佛将四年来所有的压抑在一瞬间爆发,这种力量无穷无尽却又吞噬一切,直到将两人吞噬殆尽。
      8
      第二天,麦迪尔就要离开了,向着那未知的北方。
      不久之后,小英也收拾行李,到中山大学继续她的学业。
      他们走向了彼此截然相反的人生,麦迪尔依然穷困潦倒,但是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他就将不停地写故事,因为总有一个人会看到这些故事。在遥远的一座南方城市,小英只要看到那些故事还在更新,就知道在这片大陆北方的某个地方,麦迪尔依然在坚持,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世界。
      如今,六年过去了,写故事的麦迪尔依然流浪北方,南方的一座城市里仍有一个人为一个说给她听得故事泪流满面。

向南向北[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