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口谕……”
宦官们的声音回荡在瑶光殿,沈斯年怀中捂得温热的羊皮信囊抖落进雪地,瑟瑟冷风吹进斗篷,给了他深重一击。
他敬爱的师傅,要娶人了。
“大公子!”口谕还未传遍瑶光殿,纪勒身旁的小厮齐阳举着纸伞跑来,“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不打伞啊,纪将军让我托话给你,去后山的小亭子再聚。”
雪下得越发大,沈斯年甚至看不清齐阳的面貌,耳朵也失聪了般,听不见一个字。
“你把这个给师傅。”沈斯年捡起羊皮卷塞给齐阳。
“不行,你必须去!”齐阳急了,“将军说过,今夜务必见到你!”
沈斯年摇头:“帮我跟师傅说是一声,“好好待明熙!”
说完,沈斯年甩开齐阳,朝夜色深处跑去。
齐阳想追,可他一个小厮不能轻易进后宫。
拿着羊皮卷,齐阳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找纪勒。
沈斯年闷头狂跑,冰雪打在娇嫩的肌肤上,印出点点红痕,体内有一团火死顶着他的胸肺,脚下滑了一跤,沈斯年踉跄着摔倒在地,一口积压许久的鲜血喷洒出来。
白雪染了红,轻轻浅浅的晕染进地面。
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沈斯年晕了过去。
大雪飘零,暗淡的披风逐渐隐没在白雪皑皑的街道,遗落的角落鲜有人过。
永宁宫中,秦桐见沈斯年久久未归,提着暖炉出门寻人。
去瑶光殿的路上,那一抹突兀的凸起格外扎眼,秦桐惊慌上前拂雪,露出沈斯年伴着鲜血的惨白面容。
秦桐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慌得大哭:“救命啊!谁来救救大公子!”
四下寂静,只有呼啸的北风回应,通向永宁宫的路上不会有人。
秦桐抽噎着将外衣脱下,罩在沈斯年身上,一路小跑向詹事府。
詹事府的小厮忙里忙外,一壁收拾残宴,一壁给回宫的各位主子准备回暖酒,没人在意突然闯进来的小家伙。
秦桐寻了一圈,也是激灵,找了坐在太师椅上喝闲茶的主簿。
“大人,大公子晕在路上,你快派一辆轿子去接人!”
主簿瞥了一眼秦桐,一身快洗褪色的袍子,这种天连个外衣都没有,脸冻得通红,一如既往的寒酸模样,便慢悠悠的说:“晚宴刚散,轿子都出去送人了,没有了。”
秦桐一听,脸上露出冷色:“大人,大公子身患旧疾,这会儿又晕倒在冰天雪地里,可不是小事,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日后沈王追究起责任,我定是逃不过了,但其间所经历的人和事,我必然和沈王说清楚,到时候追究到你身上,可别赖我!”
秦桐咄咄逼人的语气,把主簿给??住了。
茶盖快速碰擦茶杯,主簿思忖再三,说:“轿夫都没了,后院还有头驴子,你牵过去吧。”
“你!”秦桐气得瞪眼,“大公子岂能用驴?”
“反正只剩头驴了,爱要不要!”主簿朝地上吐了口茶叶,不再理会秦桐。
秦桐咬着牙去了后院,牵走了驴子。
寒夜冰冷,驴子不想出厩,秦桐身板又轻,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拉不动它。
北风越发猛烈,雪越下越大,秦桐毫无办法,跪在毛驴面前,哭道:“我家公子自小命苦运薄,平生只图个活着,如今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生死不知,又无人怜悯挽救,我没有法子才来求你出动,驴大哥驴大人驴大仙,你就可怜可怜我家公子,跟我出来吧。”
毛驴仰头长鸣一声,迈步出了马厩。
一人一驴,在雪幕中走向无尽的黑夜。
过了夕水街,雪又厚了一层。
秦桐扫开新雪,扒出昏睡的沈斯年。
此刻的沈斯年浑身发烫,神志已经模糊,隐约中闻到了一股臭味,顶的胃里难受,吐了一口酸水。
驴子发出一声不悦的闷哼。
秦桐一壁牵住驴子,一壁给沈斯年抚顺腰背:“大公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回宫了。”
沈斯年面露痛苦,喃喃说:“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祸害人间。”
秦桐一听,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哽咽说:“大公子你可不要这样想,这世上念着你的人还有很多。”
沈斯年似是在梦境中说话,又苦笑:“母亲死了,父亲疏远了,师傅娶人了,整个柴桑视我为妖孽,天大地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倒不如一死来个痛快。”
沈斯年说完一串后,任秦桐再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再回话。
秦桐加紧回宫的步伐,天寒地冻,双手都冻僵了也不歇息一刻。
新雪覆住夕水街上的脚印,仿佛没人来过。
一夕间,沈女与纪勒大婚一事传遍整个柴桑城,红绸缎铺满各个角落,无人不为之喜悦为之高兴。
只有永宁宫,每夜都闻哽咽声。
第 1 章 第 1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