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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上 因帮洗澡一家混吵 女人委屈老人病倒[2/2页]

老马的末段人生 白石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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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你们又吵架了?”仔仔见妈妈不高兴,忙拉开椅子坐在妈妈边上问:“为什么呀?”
      “你爸给漾漾洗澡,漾漾六天没洗澡了,被你爷爷撞见了,大呼小叫的,说咱家这这那那的不正常……哎!”桂英摇了摇头,拄着腮帮子,想起中午吵的架,心里依然不痛快。
      “这个问题……我跟我爷爷站一队!”仔仔喝完汽水不痛不痒地说。
      “为什么?”桂英头往后缩,惊讶,却压着惊讶。
      “这不……漾漾快五岁了!有什么为什么!”仔仔不好意思明言,到嘴边的话顺着冰凉的汽水,重回到了肺腑内。
      “五岁也是小孩呀!她五岁又不会洗澡!”桂英不以为意。
      “我五岁的时候你给我洗澡,我早不好意思啦!现在又是漾漾,咱家能不能正常一点啊!”仔仔一脸嫌弃中掺杂着说不出的尴尬。
      “咋不正常?”桂英转身直面儿子,逼问。
      “我去!哎呀我举个例子,有一回……我爷爷来之前,咱四个出去吃饭,饭店里来来往往好多人,漾漾老把裙子往外撩,内裤露出来了都!我小声训她几句,她还骂我!我爸看见了赶紧把裙子拉下去,你当时在边儿上,什么也没发现,一直在玩手机!搞得跟你没关系似的!”仔仔回忆往事,蜻蜓点水的神色中透着沉沉的无奈。
      “我没看见呀!”桂英丝毫没有印象,浑身的无辜和惊诧。
      “是啊,问题就是这个呀!你当妈妈的没看见、没发现、没问题、她还小——这才是问题。你知道我同学来家里我最怕什么?最怕她突然不正常又跳舞又打滚又撩裙子的。而且,你没发现这一年她特别爱穿裙子嘛,这说明她已经大了!你自己没觉悟、神经大条,让我爷爷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不觉得害臊吗?”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完,继续喝汽水。
      中年人听得瞠目结舌。
      半晌后,桂英给自己找台阶下:“呐……我真的是忙啊,妈回家的时候漾漾早睡觉了,怎么给她洗澡?”桂英半嘀咕半询问。
      “这是你的问题,不要问我。”仔仔一脸飘飘然。
      母子静坐了数分钟,桂英重镇心神,开口道:“现代人都这样,不止咱家存在这个问题。你原先不是说你同学陈什么金的他父母两地分居,他爸爸在柬埔寨赚钱,你们不是还怀疑他父母离婚吗?还有你之前的同学叫什么莎莎的她妈妈在南京开公司不在深圳,那她跟她爸爸怎么生活?还有你小学时的那个胖小子,他爸妈在市里面合开公司,一出差把他扔在你们同学家,住在同学家吃在同学家,你还嘲笑他是半个孤儿呢!”
      仔仔听如是说,怔了一下,回击曰:“所以!你用别人父母的失职、失踪来证明自己犯的是小错或者无过错吗?那我只能说,你真是个好妈妈!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母亲!”仔仔将大拇指竖到妈妈鼻子跟前,全身在讽刺。
      “我哪里有那么差!别一天天蔫酸挑刺的!你新买的鞋谁出的钱?你前段的那一套运动衣谁赞助的?你的学费、生活费、给女孩买礼物的费用谁给的?我从小把你把屎把尿拉扯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呀!”
      显然,当妈的权威被踩,翻脸了。
      “是!我没资格,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只是从来没时间参加我的家长会而已!我现在班主任姓什么你知道吗?初中加高中五年了,你来过几回学校?我上高中以后你第一次来学校,是因为我爷爷冤枉我偷他的德国笔你扇了我一耳光——对不?上学期期末考试因为吃烧烤吃坏肚子,我带病带药参加考试,你来了几分钟就走了——对不?还有吗?”
      仔仔说完,拧起瓶盖,故作潇洒地端着汽水回房了。
      毫无防备,桂英一身冰凉,好似被人浇了一盆子老家的冰雹似的。
      真的是自己大意疏忽了吗?女人陷入了沉思。
      七点半,晚饭好了。致远做了一大桌子菜,给生气的岳父、给忙碌的妻子、给上进的儿子,给成长的女儿。五菜一汤上齐了,米饭也舀到了小碗里。
      “爸呢?仔仔去叫你爷爷吃饭。”致远一头大汗地一边分拨筷子一边吩咐儿子。
      仔仔跑了一圈,过来回复:“我爷爷说他身上不滋润,让我们先吃。”
      “什么意思?”致远没听明白。
      “就是不舒服。”桂英解释。
      夫妻俩四眼相对,无话。
      “我去叫吧,可能还生气呢!”致远冲桂英说。
      “不用!我去吧。”
      今天被父亲叱骂、被儿子批评、被老公气得委屈大哭的女人,沉重地站了起来,放下早丢尽的尊严,心情复杂腹内灼烫地缓缓走向父亲的房里。致远跟在后面。
      推开门,桂英悄悄走到父亲身边,居高临下望着老头,他熟睡时合不拢的嘴、喘不顺的气、皱不开的额上纹渠、脸上不舒坦的样子……父亲的枯朽之色瞬间击垮了桂英最后的倔强。
      桂英挠了挠两眼窝子,弯下腰,用童年时呼唤父亲的口吻呼唤他:“大,吃饭咧!”
      一出口,音色变了,因为鼻腔堵住了。
      老马醒来见二人站在边上,转过身体,头也没回地摆摆手道:“啊!你们先吃吧,我缓缓,再歇会儿,身上不太美。”说完喘了几下。
      桂英一看果真是有些气短,忙蹲在床边低声问:“你不美(不美,方言中意思为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歇会儿就好了。”老马小声说完,闭眼睡去。
      桂英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牙咬着下唇,沮丧地望着老头,许久不动。
      见他着实睡了,桂英出了屋,致远关上门,女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老头果真老了吧,跟她平手地斗一回,竟然斗得病倒了。
      丰盛的晚饭,一家四口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饭,各忙各的,桂英坐在餐厅里,浑身僵硬。她内疚,怨自己忘记了老头已是个七旬之人,怨自己平日里疏忽大条没考虑到女儿的成长,怨自己忙得一无所成却忽略了儿子,怨自己对最爱的人说了最狠的话……桂英怨自己方方面面做得差劲。
      自怨伴着内疚,女人一晚上颓唐、自伤。
      八点半,老马醒来吃了饭,又回房躺着了。今天下午和桂英那一吵,吵完后一直心慌气短、胸口堵塞。审视这一辈子,几乎可以说,自己跟人干架百战百胜、寸土不失,现在才吵嚷几句,心脏先不中用了。
      衰老,多么讽刺却无法可逆的借口啊。老马躺在床上顺气,为年迈的事实哎哎呼呼。
      “你为什么睡觉呀?”往常每天晚上听爷爷讲故事的小孩子,今天一直没等到爷爷出现,空落落的小孩自己主动找上了门。
      “爷不舒服。”老马平躺着小声说。
      “你今天为什么吼我爸爸还有我妈妈呀?”漾漾在爷爷耳边小声问。
      “为了你。”老人没动,却朝小人瞪了下眼睛。
      “为什么?”小人不懂。
      “没什么。”老人叹气、合眼。
      “那你可以为了我……不和我妈妈爸爸吵架吗?”神在线的小人忽然狡猾。
      “哎……可以。但是现在还不行。”老人断断续续地说。
      “为什么?”小人不懂。
      “为了你。”老人深切。
      “为什么是我呀?”呆仙儿指着自己的小鼻尖悄悄问。
      “没什么,爷要睡觉了,你自己玩去吧。”老马摆摆手,说完神经系统安排他急切地吸了一口快气又吐了一口长气。
      “别打搅爷爷,爷爷生病了要休息。”在书桌上写作业的哥哥示意妹妹出去。
      妹妹委屈地望了望哥哥,扑闪着睫毛,噘了噘小嘴,瞧了瞧闭眼睡觉不理她的爷爷,无奈地靠着床,跟没骨头的人似的,一寸一寸往门口挪。
      两分钟后,小不点儿抱着她的长耳朵兔子玩偶推门进来了。无声无息地走到爷爷头边,小手指戳了戳爷爷的鼻子,然后又捏了捏爷爷的嘴巴。
      “你干啥?”被搅扰的老人睁眼问。
      “这个给你。”漾漾把她的灵魂伴侣——最爱的长耳朵兔子玩偶——两手捧在爷爷眼跟前。
      老人一见这是她每天晚上睡觉必抱的东西,睁眼问:“你舍得?”
      漾漾灿烂地点点头,说:“让兔兔陪你睡觉可以不?”
      “那你咋整?”老人为小人愁。
      “我有熊熊!就是那个胖胖的熊熊。”漾漾指了指门外。
      老马懂了,道:“那好吧。”
      老人说完伸手接过,昏昏沉沉转过身子面对墙,两手将小兔子抱在自己胸前,心里泛起一点儿甜。
      小人儿见爷爷转身背对她、面对墙,知爷爷真的要睡了。她在床边蹭了半晌,一脸难色,因为还有一句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话没说呢。可是爷爷不理她了,小人儿咬着嘴唇、扣着指甲,又怕哥哥训她赶她,无奈的小姑娘豁出去跳到床头爬到爷爷耳边小声问:“那你明天可以把兔兔还给我吗?”
      老人和哥哥听了,无声颤笑。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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