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
懿沧群愣了愣,数十年如一日,他藏在皇甫的朝服里,呆的太久了,繁文缛节也跟着上了身,长成了枷锁,拴住他。
如今,他也随着晟睿重新活过来。年轻的时候,也曾是豪情男儿。
他只是哈哈大笑,望向晟睿的目光饱含爱意,如看亲子,拊掌赞道:“好好好,果然是我懿沧涧的好儿郎,天下人都称我懿花涧不知礼数,那是因为我们懿沧的男儿都是虎狼之士。可以一敌百,当百万骑。比那养在深闺唯唯诺诺的小儿强了百倍有多。”
晟睿胡乱擦了把嘴,粗声道:“叔父,我女人呢?”
懿沧群又是大笑,侧身命侍从:“有请长郡主,别让我的侄儿久等了。”
礼官叹了一口气,凝神屏气地,重回到自己的职责中去,目盲的粉饰。
鼓乐齐鸣,帘幕之后稍歇的丝竹再度奏响,司官朗声诵道:“懿沧、皇甫大婚,请长郡主——”一众侍女引着盛装的皇甫芳娉步入大殿。
侍女扶着皇甫芳聘步入大殿,盛装之下的她步态轻盈,有步步生莲之姿。
红妆在身,凤冠前有百珠串连盖面,其上再附红纱。头面上是东海上好的珠子,一颗颗轻轻在她眼前摇晃,银白的,收了烛火之光,令她有点眩晕,亦或,她也有半分女儿的良婿期盼?
心里暗暗营造的幻世立马被哄笑声打断了,每走一步,都有男人们野蛮的哄笑。失礼的,淫词荡调也飘入耳中。
“丰乳肥臀,子孙满堂——”
一壁的朝臣,唯有身边小小的侍女看不下去,出来袒护她,“大婚良辰,怎可如此失礼?也不顾忌长郡主的颜面。”
垂下的盖头遮住她大部分视线,只有眼角余光处能窥见,望向懿沧武士脸上的笑,令她羞耻,女儿家的一世的大婚之日,却成了自辱?一辈子该铭记于心的日子,以奇怪的方式为她烙下了印记。
被男人的声音盖住了。
礼官也削尖了嗓子,努力证明这是一场婚礼。
“鸾啾龙舞,琴瑟齐鸣,敬天地——”
她是鸾凤,谁是蛟龙?高枝儿上的凤凰落了地,不如鸡鸭。机关算尽赢来的,竟是场闹剧。
她强忍着,不肯落泪。她将所有的注意集中在眼前,一水名贵的珠子,轻摇乱碰,趟过了这一劫,她还是天底下最精贵的女子,金汤玉酿,任她沉浮。日子还长……
地上投下一个重重的黑影子,靠近她,一双大脚上套着兽皮靴,站成外八字,也并不对着正堂,明明在向她。
礼官又吟了一遍,“敬天地——”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拜礼的意思。
礼官轻轻提醒,“晟睿君?”
她听见他的声音了。
言语还未坠地,冲着她来了,晟睿一把将她抗向肩头,
天旋地转,乾坤倒置。
“我要按照懿花涧的方式带走自己的女人。”
侍女们慌了神,惊恐地替她扶着盖头,唯一的遮羞布。
“驸马爷,怎能如此,新娘不能露了相……”
晟睿武士哈哈大笑,起哄鼓掌。
皇甫老臣悲怆而泣,痛心遮面。
眼前的珍珠都是她的眼泪,抖落在地,被男人的靴子碾碎。
受辱的一刻,时间都拉长了,只觉得过了许久,才进了婚房。
丢下身后一殿的笑声,晟睿扛着芳聘穿过回廊,走进洞房,婚房之内红绸挽梁,红烛莹莹。
生生抛上了婚床,雕花梨木,珠帘垂垂。一张如海的床,她逃不出的苦海。
大家闺秀,不失风范,收拾了心情,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人毕竟要活下去,这是逍遥堂,她皇甫世家的基业,她仍旧是这里的主人。
桌子上全是成双成对,龙凤红烛,龙凤对筷,盛放合卺酒的葫芦也是一劈成双的。晟睿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繁复的玩意儿,他不喜欢,从大天地里出来的,钻进这精巧的小屋子里,全都要低下头细细打量。
他挥退了侍奉的下人和喜娘,信步走至桌前,桌上有空杯两只,在中原新婚之夜素有新郎新娘喝交杯酒的习俗,晟睿提壶斟酒,一饮而尽。酒轻。不畅快。
她还是那杀狼的少女吗?转了心性,喜欢这小家子鸡毛蒜皮?
只记得她白衣上沾着狼的血,眼睛定定地逼视着他。
一张依稀的小脸,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生怕忘记。
空杯摔在地上,又拿起杆秤,把玩似的掂了掂,随手丢在一边,拔出腰间所配的圆月弯刀,走到芳聘面前。走近他少年回忆里。
刀锋的寒光忽然闪过她的眼,让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忍不住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弯刀的用途却并非她所设想的那样,巍鸣只是用它代替杆秤,挑起了她覆面的盖头。随着盖头一寸寸上移,新郎的模样第一次清晰地呈现在芳聘面前。
挺拔高大,出乎她意料的俊朗,或许因为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关系,他身上无一丝半点文弱书生的气质,强悍坚硬,这是一个有别于芳聘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
她浅浅地含着笑,低垂眉目。
忽然出现的阴云遮蔽了空中明月,如大醉的人猛迎了冷风。晟睿头疼欲裂,迷幻的眩晕感瞬间被冻透了。清晰起来。
他的笑在她羞涩的注视下僵在唇角。新婚之夜,娇娘在前,他的第一个问题却与这银烛高烧的氛围截然不符:“你是谁?”他沉声道。
芳聘含笑低头,只那一眼,便已看清了她将要托付半生的良人,心头忽然升起一层薄薄的喜悦,嫁给这样的男人也许并非一个坏的选择,也许……
她容许自己这样危险地想下去,“我是夫君您的妻子,是您未来的正宫,逍遥堂的女主人。”
她又抬眼看他,横眉阔目,一张令人难忘的脸。
他用刀柄抬起她下颌,迫她看向自己的眼,冷淡地问:“我的问题,向来不喜欢重复第二遍,只可惜遇到一个喜欢装傻的骗子,那我再问你一次,她呢?”
芳聘眼中的茫然不似作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谁?”
“我选中的那个女人,”他眼中有残忍一闪而过,联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他的声音都变了,“你把她怎么了?”
芳聘骇然色变:“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就是你选中的妻子……”
一把被晟睿揪住了,死死地锁在臂膀里,坚硬的,野兽的身体。
“她在哪?我的女人?”
芳娉惶恐着,无从作答,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落泪了。
“好,好,好,”晟睿强压怒火,连声说了三个好,“你不肯说,自然有人会告诉我,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把戏,敢拿一个赝品来搪塞我?”
怒气冲冲的晟睿踹开房门转身就走,徒留芳聘一人在惊愕当中默默流了一夜的泪。
第31章 郡主下嫁[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