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阔步入店,叶?逛了一圈,挑挑拣拣,选中一件,拿在手里在他身上比了一比,他伸展双臂端然站着,原本便是清俊的少年,此刻以闲散的态度任她装扮,嘴角带笑,容貌俊美,翩翩风度不是不引人注目,而叶?好似浑然不觉他出众外表,令巍鸣有些许失落。
最后叶?拿了一件,塞给他,说:“那,给你,换上试试。”
他全当是她对自己的体己,得意洋洋地。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旧穿着小侍从的衣衫,破烂不堪,捉风见肘。
巍鸣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衣衫,端举起两臂。颐指气使,也是在撒娇。
叶?皱眉:“你干嘛?”
“替我更衣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叶?怒了,“太上皇啊!”
“如此粗鲁,”巍鸣摇头,“怎可母仪天下?”
周围几个来买新衫的姑娘们听见二人对话,不时有眼睛偷看他们,捂嘴窃笑。
叶?沉下脸来,将衣衫摔在他身上,冷道:“爱穿不穿。”
巍鸣委屈地接住,赶忙反悔了,求人似的。无辜道:“谁说不穿了,只是你们鸾倾城的服侍跟我们的大为不同,左襟还是右襟,哪个搭哪个,我弄不清楚啊。”
他说得诚恳,偷偷用余光瞥向叶?,叶?似有所动,接过衣服,叹道:“富贵公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我还真是请了尊大佛啊。”
他背地里笑了。
铜镜前,她为他穿衣打点,像极了凡尘里的一对夫妻,替君理云鬓,为妻贴花黄。小时候,巍鸣记忆中的父上母亲也是这般恩爱。
暖暖的爱意自他心头溢出,他凄苦人生中唯一的一点快乐,因为父母双亡断送了,如今,冥冥之中,又寻了回来,脱胎换骨,换作他与她,朝朝暮暮,恩恩爱爱。
深情望佳人。
她不经意抬眼,灼热的眼神要将她烫伤了,竟有点眼熟,来自另外一个男人的凝视。她不知所以,赶忙挪开了眼神。
叶?接过他的腰带,走到他面前正准备帮他系上,巍鸣低头深情地望向叶?,故意逗她:“见了本君这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仪态,可有神魂颠倒,向往之啊?”
叶?冷哧了一声:“君子之风,朗朗如明月入怀。不是你这样,徒有个俊俏的皮囊!”
叶?猛烈拉紧腰带,故意折磨他。
巍鸣被她这样呵斥非但一点不恼,玩笑道:“你倒是如明月入怀,令君子神往。”
她要走开,被巍鸣从身后揽住了,挣脱不掉。
叶?一惊之下本能地斥道:“你小子是疯了吧?走开!”
巍鸣胸前挨了一计,被狠狠推开。
“你……”
勇猛地上了半步,又被推搡着跌坐在镜前。
叶?上下打量巍鸣:“满口胡言乱语,你哪里有一点君王的风度。”
他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漫漫无期煎熬的小火蔓延开了,她和他们一样?也嫌弃他厌恶他,不肯爱他。
巍鸣被戳中痛点,低头苦笑:“说的没错,我就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废物。”
他自己都厌弃着自己,又何苦责备叶?,他从未有过胜算,悲伤地缩回到在小小的身体里。
“舅父自小不许我读经天纬地之作,仅允许看些诗词聊以自慰,我便长成这百无一用的笨样子,才落到如此地步。”
叶?一怔,心下生愧:“我不是这个意思……”
巍鸣看向镜中的她,神情略显伤感:“但我也知,凡事要思退路……此番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叶?一惊,他并不痴傻,知道叶?推他铤而走险。
她点头笃定开口:“救人水火乃正义之举,老天定护佑。”
安慰他?或者,就是欺骗。\t
他倒是不计前嫌,照单全收,方才一刻的羞辱也忘却了。
巍鸣勉力一笑:“那便好,我信?儿。事成再见,你我也算生死至交了。”
他炯炯地望向她,望向他们二人的锦绣前程,一起活下去,苟且偷生也是好的。
叶?看到他期许满满,带着点歉意,转到他身后,为他整理腰带,推心置腹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背水一战,共闯此关。就算真有个差池,黄泉路上,我替荆南世家还你这个人情。”
他慌了,猛然转过来,多了几分男子气概,站在她的面前,用手臂将她钳住了,“我不要你死!”巍鸣急急道,“我要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叶?冲着巍鸣含糊地笑了笑,是答应,也是拒绝。
铜镜内映出相对而立的二人,焕然一新的巍鸣面带微笑注视着面前女子,叶?正在为他整理衣襟,因身高的关系她微微踮脚,为配合她,巍鸣便主动俯身靠近,嗅到她颈间发梢幽幽香气,如缕不绝,心神为之一慑,正巧她抬起头,双眸亮如点漆,笑得轻巧:“好了。”
四目相触,她脸上的笑尚未隐去,嘴角梨涡浅显,眼睫楚楚如扇羽,现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可爱,看得巍鸣怔在那里。理智还未提醒自己,他的手先伸了出去,扶住她的手臂,继而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神色却茫然。
她亦是一怔,咬唇抬头,两颊浮出一层窘迫的红色,顾及四周都有人,她低声喝他:“干什么?松开!”
巍鸣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手,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无措,方才讷讷道:“太紧了……腰带。”
叶?走到巍鸣身后,替他调整腰带的长度,巍鸣目不转睛地自镜中看着她一举一动,竟有些鄙夷适才自己的慌乱。
“这样可好?”她在背后问。
他仓促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件吧。”叶?满意地拍了拍手,与他一起看向镜中,镜中二人站得颇近,中间隔了不过一丈远,女子清秀婉约,男儿俊朗挺拔,站在一处竟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样想着,巍鸣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被叶?一眼看破,嫌弃地瞥了镜中的他一眼:“你笑什么笑?”
他低头,却止不住脸上笑意:“我们……看起来真像一对小夫妻……”
叶?当下就不高兴了:“谁跟你是夫妻?”
这些拒绝的话对他而言,想必是艰难的。
对他的自尊,身份和骄傲而言,更是不被允许的。
看着她的眼,他忽然问:“我若死了,你会为我哭么?”
“一定会的,”他想了想,自顾自地回答,“你会流泪,替我伤心,可是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我忘了,因为我是这样无能,身为幼主,手无实权,又无经世治国的才能,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吧,更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吧。”
叶?的心黯然一痛,看着他坚定地开口道:“巍鸣君有巍鸣君的优点,这些优点是别人所没有的。”
巍鸣一笑,语气轻松了一些:“脸皮厚么?”
她摇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说:“不是,你的优点是善良,你真诚地善待所有人,可是不是只有善良就够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异常的坚定,“在这乱世里,只有坚强勇敢才能换来盛世永治。”
他低头看她。
她目中有光斑点点,治世的大志是苏穆给她的,如今,她又送予了另一个男人。
他忽然就笑了,注视着她的眼问:“那么,我还能活着回去么?”
叶?目中暖意融融:“嗯,我们都不会死的。”
巍鸣似喟似叹,颇动容,展开双臂拥住了叶?,这次叶?没有躲开,而是伸手轻拍了拍他小臂,仿佛鼓励。
“在你的心里,或多或少也有我的影子,对么?”他止不住心头的喜悦,问她。
这话似曾相似,曾有人这样跟叶?说起,相似的句子,不同的语气,却带着三分同样的欣喜,猝然重逢,她不觉愣在那里,心头随之翻涌而起的,却是怆然酸楚。
“恩恩,我们都不会死的,”他低声道,“我要你幸福一辈子,这一辈子,都陪着我。”
第32章 假死还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