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好吗,小颖同学?”卧室门外,传来威廉的声音。
“马上!”屋内,杜若颖仓促回答。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了她盛装打扮的样子。她身穿一套带有精致褶皱和花边的浅粉色笼式长裙,双手戴着珍珠白手套,唇瓣施红,眼尾飞霞,发髻用发网和发夹高高盘起,露出光滑诱人的脖颈。
威廉差点看愣了一瞬:“怎么突然想这么穿?”
杜若颖双手提着裙侧,在钱班霓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入乡随俗嘛,不然,穿着一身羽绒服在街上晃,也太奇怪了。”
“这倒也是,但你不会不习惯吗?它可比你们时代的衣服要笨重很多。”
“还好啦,”她轻巧地转了个圈,“多亏钱班霓小姐帮我弄得很好。”
夏洛克上下扫了杜若颖一眼,会意地笑了笑:“既然收拾妥当了,就快上马车吧。”说着,他忽然注意到威廉正在观察自己。
夏洛克立刻挑眉:“怎么?不想带上我?”
“没有的事,我只是以为,夏里你对逛街不会有兴趣。”威廉半眯起双眼。
“我对逛街确实没兴趣,”夏洛克爽快回答,“但我对看热闹还是挺有兴趣的。”
马车上,三人相视无言地面对面坐着,唯有李默一脸新奇地看着窗外。
“小颖同学今天格外安静呢。”威廉率先打破沉默。
“是吗……”
“是啊,”红眸敏锐地瞄向她轻握裙侧的手,“而且很紧张。”
杜若颖心虚地笑了笑,没有辩驳。
“马车已经进入莱姆豪斯了,”威廉抬起手肘,轻搭在一侧,两眼从容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个落网的猎物,“你听,窗外的人说的都是你们的语言,是不是很亲切?”
她乖巧地点点头。
“随便为我们翻译一句怎么样?”
杜若颖顿时露出窘迫的神情。
“简单得很,我来给你们翻译!”李默争抢着直起身来,他得意洋洋侧耳听了会儿,随即面露难色,“NND,这……怎么用英语说啊?”
夏洛克朗声大笑起来。
“看来还是得小颖同学来。”威廉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察觉到她不动声色地缩了缩。他顺势前倾,一把捉住对方的双手,果然感觉到裙下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硬物。
无疑,那是手机。
“原来如此,一直在用事先准备的录音对付我,是么?”威廉注视着杜若颖的双眼,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却莫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时间拖得够久了,该差不多了吧,弗雷德。”
“对不起,威廉大人,”眼前的“杜若颖”,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听起来像个少年,她抬手摘下长发和面具,露出了弗雷德的面容,“杜若颖小姐她让我帮忙拖住您,所以我……”
“不用道歉,是我让你们遵从她一切要求的,你没做错任何事。”威廉说,“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她去哪了?”
“她尾随赫尔德去了。”
“果然是这样,”威廉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催促马车加速赶路,直奔赫尔德所在的位置。
此时,赫尔德正待在莱姆豪斯的港口边,独自一人吹着海风,在他身旁,是一堆整齐码放的箱子,足有半人高。
众人四周巡视一圈,发现杜若颖并不在这。
“我早就知道她在跟踪我,不过她只跟到了半路,然后就被我甩丢了。”赫尔德愉快解释道,“威廉先生,我是不是很机智?”
夏洛克同情地睨了他一眼。
威廉当然没有心情夸赫尔德,他神情凝重,陷入了忖思:“莱姆豪斯这边遍布鸦·片馆和妓·院,治安非常混乱,她一个人行动,我有点不放心,能否麻烦大家帮忙分头找找她?”
“没问题。”赫尔德答。
“赫尔德,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守着,说不定她过会儿能找过来。其他人请跟我来。”威廉说。
另一边,杜若颖正循着一道车痕快步走着,却听见一旁的小巷里传来动静。
“不要……不要杀我……求你!”那人说的是中文,“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探头向里面看去,只见发出求饶声音的是一个脏兮兮的男孩,他的衣衫单薄而破烂,半遮着骨瘦如柴的身子,干枯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因寒冷和恐惧而失了血色。
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背对着她,堵在他的面前,他们手里握着粗壮的木棍,样子看起来很不友善。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
“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
“我说……我还给你们,这个我不要了……别杀我!呜呜……我错了,对不起……”男孩松开双手,将一团黑漆漆的硬物推到两人面前。
借着月光,她看见他手心里有一片刺目的烧伤,伤口形状与他所握之物大致吻合,看起来很新。她顿时明白,他大约是偷了谁家的炭。
少年归还木炭的举动并没让紧张气氛缓和下来,反而更加激怒了眼前的两人,他们举起长棍,乱棒冲他打了下去,边打边骂:
“贱人!居然敢偷馆里的东西!打死你!”
“区区亡国种,打死也不犯法!正好当沙袋,给我练力气!”
木棍击打在脆弱的肉身上,发出阵阵闷响,鲜血在月色下肆意迸溅,散发出凶残而暴力的气息,震慑得杜若颖完全不敢动弹。恐惧的本能告诉她,她应该立刻跑远,不要多管闲事。
但是,不管的话,眼前这个少年,会死……
“住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冲了出来。
两个外国人转过身来,发现又是一个东洋人,顿时不怀好意地嬉笑起来。
“又来一个贱种。”
“穿的什么东西,真奇怪。”
“东洋真是盛产怪胎。”
“还盛产小偷和病夫呢。”
“哈哈哈哈……”
“他偷了什么东西?我出钱赔给你们。”杜若颖从身上摸索出一枚金币,那是她出门前偷偷问路易斯借的,以备不时之需。
两个男人看到金币愣了一瞬,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一把将它夺下,然后又用牙咬了咬:“见鬼,是真货。”
“怎么样,成交吗?”她问。
“成交——”那人阴郁着脸,冷冷地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臭虫,他将金币缓缓捏进手心,攥成拳头,倏然朝她挥去,“个鬼啊!”
果然没有这么顺利!
她心中早有警觉,一个闪身刚好躲过。得益于威廉每日给她做的训练,如今她躲避这种程度的袭击已是游刃有余。
这些家伙,可比威廉慢多了……
“你们政府穷得连一滴金子都榨不出了,你一个在这里臭要饭的娘们,怎么可能有金币?这肯定是你偷的!”对方突然蛮不讲理地朝她横加指责起来。
另一个人也附和:“对,你和他一样,都是小偷,你们是同谋!你以为你这是在和我们做交易?错了,你这是物归原主。”
“收了钱却不肯放人,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你们怎么不干脆明抢啊?”她气愤极了,“什么绅士之邦,我看你们分明是强盗之邦才对!”
“牙尖嘴利!”对方不予争辩,直接一顿木棍猛扑下来,不料扑了空。
看来已经无法和这两个歇斯底里的家伙沟通了,杜若颖果断拉起小男孩,撒腿就往外跑,她灵巧闪避过了他们的围堵,很快就跑到了大街上。
“那个臭婊砸,一身白白净净的,英文也说得标准,指不定是哪位大人捡来养的狗,身上肯定不止那一枚金币,咱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对,不能放过他们!等咱们抓了她,抢了她的钱以后,再把她扔妓·院里去,还能卖一笔大的!”另一个人说着,打了一个充满酒味的嗝,“至于那个偷炭的臭小子,反正虐杀华人不犯法,哈哈哈,我要打断他的手,拧下他的脚,剥了他的——皮!!!”
空旷的街道上,两个男人兴奋得饿狼扑食般,对他们穷追不舍起来。身负重伤的少年已然体力不支,杜若颖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更糟的是,就算好不容易遇到巡警或路人,她满怀希望地向他们求救,但迎上的却总是冰冷而漠然的目光,有的人甚至露出了看戏的表情。偶尔发现一两个种花家的同胞,对方也只是匆匆避开,不愿意引火烧身。
一次,又一次,不断被拒绝。终于,她意识到,没有人会救他们,周围的居民甚至把房门锁得更紧。听着那些木门后传来的铁栓的声音,她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绝望的寒意在夜雾中弥漫,将她彻底包围。
不能指望他们,不能指望任何人……
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异邦,她注定是孤立无援的,一如此刻她那正在挨打的祖国一样。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瞎跑下去了,不然迟早落入那两个暴力疯子的手里,想明白这点后,她一头扎进了一座门扉大开的店铺。
店铺里烟雾弥漫,人声鼎沸,到处都传来骰子晃动的声音。拥挤的人群强迫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举步维艰。与此同时,那两个疯狂的追踪者也闯进了门口。
杜若颖带着少年钻进了一个赌桌。
“我叫杜若颖,你叫什么名字?”
“苟胜,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狗……咳咳……小剩,你听好,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这栋楼有六层,在莱姆豪斯也算是栋高楼了,站在屋顶,能俯瞰到比较大的范围。你和我一起去屋顶看看怎么样?我需要找到我的朋友。”
“没问题。”对方擦去脸上的汗与泥,露出一张俊俏的脸,他看起来只比李默小两三岁,经历的命运却是天差地别,“你的朋友什么样子?你们走散了吗?”
“对,我们走散了。他们乘坐一辆马车来的这里,车厢上印有莫里亚蒂家族的族徽,应该很好找。”
“莫里亚蒂?!”
“你知道?那就更好办了。”
“可我听说,他们是整个伦敦区最恐怖、最凶恶的西洋人,他们连自己同胞都杀。”苟胜脸色发青。
“别怕,他们没那么坏——”话一说出口,杜若颖忽然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怎么回事,居然说威廉没那么坏?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尽快找到威廉寻求帮助才是最明智的。无论威廉是不是坏人,就算只是为了复活系统的事,他肯定也会对她出手相助,绝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坐视不管。
在桌下休息整顿了片刻后,两人立刻就出发了,穿过大厅中央的螺旋楼梯,他们绕过众多侍者的视线,悄悄上了二楼。
二楼同样是赌场,但是要安静很多,玩的主要是扑克牌。
“对不起,我拖累你了。”苟胜愧疚道,“我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可这里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我妈妈冻得病倒在床,病情越来越重,我想偷一块炭回去给她暖一暖,也许能让她好起来。”
“你父亲呢?”
“他——”苟胜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死了!”
“什……”她正要细问,却突然顿住脚步,并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以免两人被靠近的侍者发现。
等侍者走远后,苟胜松了口气:“你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路。”
他带她走了一条后勤路线,穿过厨房,穿过茶水间,穿过洗碗池,两人顺着一条设备检修用的垂直钢梯,来到了三楼。三楼是鸦·片馆,人们横七竖八地歪躺在椅子里,吞云吐雾着,神情极度享受,如在仙境。一旁,壁炉里的炭火熊熊燃烧,将那糜烂而颓废的光景镀上一层迷人的橘色光晕。
闪烁不定的火光忽然提醒了杜若
第 126 章 新年番外(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