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众人对周蝶的奇遇啧啧称叹的时候,周蝶忽然扬声质问他们:“难道你们不是在以我取乐吗?”
楚敛闻言不语,这里的人都是处变不惊之辈,慕清明瞟了一眼众人,收敛起了笑意,没有人反驳,沉默即是默认。
“楚少主,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格嘛。”周蝶勾了勾唇角,双手抱臂,故作轻松的揶揄道。
她远比三年前要头脑清楚多了,不似从前的对什么都抱有幻想,看人也精准多了。
楚敛慢悠悠地点点头,微笑地说:“不错,据我所知,你的侍女是你推出去送死的。”
“才不是,翠儿是为我挡刀的时候,才不小心被他们抓走。”周蝶的语气骤然心虚了许多,动作幅度极大的挥舞了下手臂,她以为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叶繁,其实到这里之前,第一个让她抱有幻想的人,应该是叶繁。
不仅长相英俊,而且武功超然,最重要的是救她于水火之中,虽然后来在看见叶繁亲吻那个烟花女子的时候,这个幻想立即破灭了,但终归是救命恩人,作为女子,总是怀有别样的情愫。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见到翠儿了?”周蝶脸上的欣喜不似作假,这让楚敛很疑惑。
“没有。”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一个侍女的公道,而找她的麻烦,程素素的新丈夫是与周蝶订过亲的人,她既然许诺了程素素,自然要做到尽善尽美。
“等等,你、你们不会是想对我不测吧?”见楚敛一直盯着她,周蝶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目的,哆哆嗦嗦的问,陡然从遇见故人的别样情绪中警醒了。
她虽然做过许多美梦,在一次次碰壁中不得不清醒,就算是嫁给皇帝,她也没什么可能了。
现在的皇帝才十七岁,在他们那里还不过是个孩子,这里是天下之主,已经有了三四个妃子了,后来听说还有一位两小无猜的溧阳郡主,说是早已内定的皇后,只待日后入宫了。
皇帝年龄比她还要小两三岁,其余的王爷什么的更不要说了,都是皇帝的皇叔辈了,正妃侧妃艳压群芳的名头满天飞。
她的幻想,简直像足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话。
这些虚幻的心思,她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周蝶自诩比较务实,她当然喜欢荣华富贵,但也还是有头脑的。
“周小姐放心,在下确实是有一点事告知,不过如今看周小姐已经安定下来,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事了。”
楚敛知道周蝶在和一个男人来往,这样最好,因为程素素前不久才来信说,他们要来长安了。
周蝶离开的时候,心跳不已,她离开的时候,外面的清隽男子正在等待她,周蝶对其并不热络,但姿态温婉。
楚敛不希望她会打搅沈长行与程素素的日后生活,因为听说定亲之前,周蝶还是很喜欢这位沈家少爷的。
她不太放心呢,万一余情未了,她可没法对程素素交代啊。
冬日里总是无所事事的,对于生病的人更是,碎雪见易绾儿坐在床上,又下不得地,百无聊赖的模样,便强笑道:“夫人,奴婢看外面杏花开的正好,折些进来与夫人看吧。”
“嗯,你去折吧。”易绾儿久病不愈,缠绵病榻已有多时,如今初春景色竟也看不见一丝,便盼着见些鲜活的东西。
碎雪出去折了几支含苞待放尚未开全的花枝回来,又听了易绾儿的话,取了一只大青瓷花瓶倒了水,把花插了进去。
易绾儿迷迷糊糊的看着,心中也迷迷糊糊的想,这杏花到底不如梅花,记得那年的宫粉梅开得娇艳欲滴,好看极了。
不知怎么突然就咳了起来,碎雪急忙拿了痰盂过来与她接着,待咳完以后又倒了茶水与她漱口,自己伸头一看只见里面俱是血水,心头唬了一跳,却又不敢惊动了易绾儿。
“夫人,累了就睡一会吧,等大少爷回来奴婢叫您。”碎雪做淡然模样,将痰盂轻轻盖上,扶着易绾儿慢慢躺下,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易绾儿只是疲惫的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眸,房间里燃了安神香,碎雪坐在脚踏上守在易绾儿床边,看香炉里明明灭灭的火星,就好像小姐的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部熄灭,想着就自己掉起了眼泪。
小姐本就不慎受了病,后又听人说易府蒙了大灾,当即就昏厥过去,后面更是整日忧愁,郁郁寡欢,姑爷倒是体贴入微,可死掉的是亲爹,大夫说,小姐这病郁郁成疾,药石无医。
明明知道了,却还是要做出不知道的样子,每日喝药休养。
她每日咳着血入睡,形容枯槁,映着大红的石榴红锦被更显苍白虚弱,咳了许久,才稍稍平稳了下来,屋子里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袅袅燃出白烟,透过这烟熏雾缭似乎是一片大雪,她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
她才十四岁,正是韶华,而柳蘅第一次入京。
大概江南人都很畏惧北方的严冬,柳蘅也是,她站在易府别院的踏梅亭里,初次看见那个清俊少年,他穿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身上披着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
他就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手中抱着一本摇头晃脑念着,因为冰天雪地里磨练意志,以及不习惯北地严冬的缘故,手冻得都生了许多冻疮,清俊白皙的脸也冻得通红,却还是专注的读书。
“哥哥,这个给你用。”面对少女递过来的掐丝珐琅手炉,柳蘅一时红了脸,颇为局促,不知该不该接。
那穿着浅粉缎子风毛披肩的少女,带着明媚不容人拒绝的笑容,柳蘅接过那个暖暖的还带着少女手温的手炉,浅浅地笑了。
她脆生生地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柳蘅,字亏之。”
“那我以后叫你亏之哥哥好吗?”少女眉眼明媚,宛如人间四月天,微微仰起头,雪花飘落在她的肩上。
“好啊。”
“亏之哥哥,你吃梅花糕吗?”
“嗯。”
“亏之哥哥,你帮我折梅花好吗?”
“好。”少年脸上洋溢着那一冬最温暖的笑容,脱了身上的鹤氅,身手利索的攀上围墙,伸长了手,竭力去够那株在寒雪中微微绽开的梅花,伸手一折便拿了过来。
“绾儿,你看,啊……”少年手持梅花对着她笑,却突然从围墙上身子一仰摔了下来,砰的一下摔在了雪地里,易绾儿吓得直哭,立刻跑了过来,“哥哥,你没事吧,你别有事啊!”
那一年的宫粉梅开得很好,为她折梅的少年躺在雪中冲着她笑的灿烂,摘了一朵别在她的鬓边,道了一句:“绾儿不哭,这宫粉梅戴在你的头上真好看。”
她不知道柳蘅还记不记得,还记不记得那年那月那日,还记不记得那丛宫粉梅。
即便记得,也不会愿意探身去摘了吧,夫妻就是这样,谁敢说嫁娶之时不是郎情妾意,在一起之后本应更加亲密,可惜,岁月带来的只有渐行渐远。
她记得,她一直会记得,哪怕是死,她也会记得,记得那个为她攀墙折梅的少年,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与她恰如其分的相遇。
也许曾经他的心曾经悄悄离开过,不愿意与她定亲,可易绾儿其实不介意,她想要的不多,很少很少。
柳蘅趴在易绾儿的身边,亲自拿着帕子浸湿为她擦干净脸上斑驳的血迹,却突然发现,易绾儿睡梦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不由得怔了怔。
其实,易绾儿生得很美,是那种明媚又端庄的美。只是似乎她嫁过来后,发自真心的笑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陪着他们强颜欢笑,只是为了在这个家中站住脚。
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墙头摇摇曳曳开了许多宫粉梅,颤颤在风中迎霜傲雪,嫣然绽开,他被先生罚站在雪地中读书,他只穿了一件棉袍,一个少女踏雪走来。
这是第一次见她,在那座亭子边,她拿着一个暖暖的手炉,目光诚挚的递给他取暖,他看见眼前的少女生得真好看,又那么单纯善良,一双好看的眼睛恍若天上最亮的星子。
她施施然站在雪地里,穿着一身明亮温暖的烟粉刻丝十样锦的小袄,一头浓密的秀发松松的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两鬓垂下缕缕发丝随风扬起,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喜欢。
那时墙后的宫粉梅还没有开,他后来才从府里小厮嘴里知道,那小姐是表姨夫的独女,全府的掌上明珠,闺名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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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绾儿[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