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开的参军证明回到村里,颇让村民羡慕了一把。当村里成立生产队时,便推举董黑子做了生产队长兼治安队长。但等那参军证明带来的效应逐渐下降,村民便后悔推董黑子当生产队长来,总觉得他与董村长差得太远,但鉴于村里向来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惯性做人方式,也没有哪个出来反对他继续当下去。况且,董黑子家族庞大,自己又有三个儿子,都膀大腰圆的,在村里很有些威风,村民也没有几个愿意招惹他的人。
这一晚,董村长正站在坑边感受着初冬的气息。初冬的风,向残荷咆哮和拍打,有的残荷被撕破,荷枝被吹折。这样的情景映入眼帘,让董村长感到心的震撼,便感叹尘物,埋怨冬是扼杀事物生命的侩子手。这几天他正有闹心事,公社村长张文特的讲话时不时在他脑海里回响,有些道理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得通。他站在坑沿上看着满坑残荷,一忽儿他觉得风是如此地冷,一忽儿他又觉得那不过就是一阵风。
想了很久,董村长终于还是没想明白,不觉叹息一声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一阵风也就一阵风吧!这老烟筒村经历千百年,什么样的风没经受过呢?结果不还是老烟筒村。”
董村长揣摩着那一坑残荷,突然觉得这个村就像水下残留的荷根,无论那风是多么的猛烈,吹走的也无非是水面上招展的花儿和叶儿,只要过了秋、过了冬,那春天的风一来,它就又从水里冒出来了。反正这个村的人大都是文盲,那些刷在墙上的各种口号也无非就是口号而已,村民看不懂字,看懂了字也写不透内容,无需多让他闹心,他最挂心的还是如何让村民怎么填饱肚皮。
只是最近上面压得紧,他作为村长总得传达精神,想法把道理向村民讲明白,但他自己又时而豁然了,时而又迷糊了,董村长豁然开朗时就想:“如果有一天老烟筒村的人不再为一顿饭发愁了,或许他们就会全心全意多搞些运动了。”然而,他时而就又迷糊了:“可一个人要是不再为吃饱发愁了,谁还去做虚的运动呢?那不就真成了吃饱了没事找事干?”
一会豁然开朗,一会又迷糊,把董村长折磨得几天都没有睡好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装不下了,有时候甚至都有些莫名地发烧起来。“算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饱的事,以后再想吃饱了没事找事干吧!”董村长想了半天,跺跺脚准备回家干滚床单的事了,他刚抬起脚就听到田翠嘶声裂肺的喊声:“董村长!董村长!”
董村长遁着声音看去,昏暗中看到田翠一溜小跑的向他冲来,不觉骂了一句:“松陵家的老娘们,你喊个逑,我又没死,啥事?说!”
田翠向董村长冲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俺家董山,董山,董山,他……”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扑到了董村长的面前,一个急刹车险些撞到董村长的怀里。
“啥事?说!”董村长一把搀住了她。
田翠结结巴巴,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董村长眉头紧紧地皱着,说:“你们这个时候不是添乱吗?现在风又有点紧了,你没看墙上的标语?董松陵吃的亏你还没吃够?”田翠眼泪骨碌冒了出来,说:“村长,那标语我也看不懂啊!你可是咱村的主心骨,你可得管管,你要不管,我那董山可就掉坑里出不来了。”董村长叹息了一声,说:“你看不懂标语,那说明我工作没做到位。你也别着急,都那么大个孩子了,还能跑天上去?卖个老鼠夹子也惹不了多大个祸,你等着,我去拿手电筒,咱们一起去乡里看看。先不要惊动别人,免得人多嘴杂,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把董山那娃再害了。”田翠不住地说:“谢谢。”
董村长回到家里拿了手电筒,顺带推出二八式自行车。这个村里就两辆自行车,一辆是他的,另一辆是董黑子的。虽然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但也是村里最得劲的交通工具。董村长把手电筒交给田翠,说我骑车,你打着手电筒坐在后面,说完,迈腿上了自行车,田翠扶着后座,跟着跑了几步,一窜,就坐了上去。
骑自行车果然比步行快多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乡里。
董村长常来开会,把门的是个退伍老兵认得董村长,说:“老董,你咋半夜过来了。”
老董指着后面的田翠说:“这是我村的田翠,她儿子今早来集市,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捉摸着这小子是不是干什么坏事被抓了,来看看。要是,我好带回去教育。”
把门的说:“是有一些不守规矩的,被留住这里接受教育,你看,灯还亮着,你们去看看,有没有。”
董村长说声谢谢,带着田翠就进去了,待到后面,田翠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果然有几个人,蹲在地上,眯缝着眼在打瞌睡,见窗外有人,几个人都睁开眼看了看,又都闭上眼打瞌睡去了。田翠挨着挨看了,可哪里有董山的身影?不觉急得眼泪又出来了。
董村长看不过,说:“你田翠啊!你儿子没有犯事,这不是好事吗?你还哭个啥?”
田翠说:“这儿没有,反倒没了目标,现在能去哪里找呢?倒让我这个心真放不下了。”董村长也一脸懵,他又哪能知道董山去了哪里呢?
田翠哭哭啼啼,问:“董村长,现在怎么办?”董村长说:“能咋办?先回去,明天多发动几个人找。”
田翠无奈,只能跟着董村长回去。
董村长出门的时候又拉着把门的问:“就这几个人吗?”
把门的说:“老董,就这几个,没有其他的了。”
董村长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村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今天早上出来的,现在还没有回家,真不知道去哪里游荡了,让家里毫不放心。”
把门的说:“那可说不好,说不定去哪个村会没过门的媳妇去了。今儿还真巧,刚才来了个小李庄的,也是闺女早晨出来卖鸡蛋,现在也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田翠一听有个闺女也没有回家,不觉脸上一喜,张口而出:“莫不是与我儿子俩人私会去了吧!”
气得董村长回头踹了她一脚:“田翠,你想儿媳妇都想疯了吧?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儿子都还没有影呢,你还想儿媳妇的事儿?”
田翠赶紧不出声了。
董村长与守门的话了个别,抬腿迈上了自行车。
田翠打着灯,翘屁股坐上了后座。董村长在前面骑车,田翠手电筒东照照西照照,就是不好好往前照。
董村长说:“田翠,你咋回事儿?来时你一直往前照,我这车也好骑,你这乱照,我都看不见路了。”
田翠说:“来时就想着赶紧到集市了,现在,就想看看儿子是不在路边哪个地方和人私会呢!”
董村长说:“你别瞎想了,这黑灯瞎火的,你不好好照明,咱俩要是摔了一跤,明天谁组织人帮你找儿子?”
田翠这才老老实实往前照明,心里对儿子的担心却实实在在比来时要好一些,她想,既然人家姑娘都有没回家的,那我儿子总比姑娘更能照顾自己,这说不定还真与哪个不回家的姑娘私会上了,这不正好应了仙姑告诉我的“仙姑下山看天下,天下东南有姻缘。若是见了妙龄女,十里羊肠牵红线”,想到这里,眼里噙着泪,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田翠这一笑把董村长弄懵了,心想,这娘们别担心儿子担心疯了,便说:“田翠你疯了啊!你要犯疯病回家给你那瘸腿的董松陵犯去,可别让我难做人。”
董村长加快地骑自行车往村里赶,生怕这田翠疯了,让他难堪。
第9章 他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