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田翠就起了床。
其实,田翠一夜都没有睡好,拉着董松陵念叨儿子董山。一会儿想,董山说不定是与哪个姑娘私会了,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回来路上遭遇了不测?遇到劫财的尼姑把儿子抢了去。董松陵说你别瞎扯,现在哪来的尼姑?咱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华北平原,儿子去集市的路上连个坑也少见,更没有庙宇,哪里会有尼姑抢了咱儿子?也没有什么坑能掉进去。田翠使劲想想说:咋能,没有坑有河啊!出集市附近不是有条小洪河?听说河里的水还挺深,每年都有几个人淹死在那里,而且,据说淹死鬼每年都要再弄几个冤魂,去顶替他们,他们才能去投胎。
董松陵说,你别扯了,咱们先睡,明天一早起来就去沿途找。
田翠说:好,咱们睡了。他们吹了煤油灯,躺下便睡,可哪里睡得着?
田翠左右地翻滚着,一骨碌又坐了起来,拉着董松陵又说。
董松陵说:你烦不烦?你要睡不着你滚出去给猪唠嗑去,我可真有点困了。田翠生气地嚷起来:你说啥呢?好像董山就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一样,就我心痛,你就不心痛?董松陵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听她这么一嚷嚷,索性双手按床,也靠着墙坐了起来:你吵吵啥?我啥时候不把董山当儿子了?田翠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说是把董山当儿子,他本就是你亲儿子,你为什么要说当?你说把他当儿子,心里想的就是他不是你亲儿子。田翠这么一说,董松陵就越发生气了,气鼓鼓地骂道:你脑筋里想啥嘛,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这么敏感?莫非你真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心虚对不对?田翠双手一拍床,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董松陵,你有没有良心?我八岁被你爹捡到家,你家穷得根本没有床,我自进你家门就由你抱着睡,你掰着手指头算算,你都睡了我多少年了?我身上有几根毛孔你都清楚,我能背着你干什么事?董松陵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看你有时候跟董天英就眉来眼去的。说完,背过身去,不看田翠。田翠拍床就拍得更响了,砰砰砰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拿手指点着董松陵说:你个老东西啊,我说你个老东西,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董村长多关照咱家?要没有他的关照,以董黑子那霸道的王八样儿,他能分配给你工作?你还能赚工分?咱们的日子是不是更难过?董松陵哼了一声没接田翠的话。田翠便又嚷嚷道:昨夜,要不是董村长载着我去找董山?谁能帮咱们?在咱村,有困难了除掉董村长有求必应,我们还能去求谁?你这族系的谱上,还有几个把你当亲人对待的?董松陵,你说说,你有没有良心。
董松陵不吱声,任由田翠嚷嚷。
田翠见董松陵给她来冷战,便哇地大声哭起来,边哭边数落:这些年我容易吗?养着小的,带着残的,我容易吗?为这个家我容易吗?天杀的居然还冤屈我,说我与那董村长有一腿,我不活了我,我不活了我。边说落,边拿头撞墙。
董松陵赶紧抱着她,说:哎哎哎,干啥呢?过来,过来。拿手去搬田翠的头,硬搬到自己怀里,哄着说:小田田你别哭,你别哭,都是我错了,我小气了,你原谅我行不行?一边说着软话,一边拿手轻轻地拍打着田翠的后背,田翠的哭声慢慢降低了,刚才还撞墙的头现在歪向了董松陵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迷糊了一会儿。
董松陵靠着墙,坐着睡着了一会儿。不知几何时,田翠又被醒来,接着与董松陵说些东拉西扯的话,一夜没有能好好合眼。
鸡叫第五遍,天已麻麻亮,田翠就猛地掀开被子,迅速地穿上上衣,然后拿起裤子,边出门边蹬裤腿,边蹬裤腿边叫:董松陵,我去找董村长,让他帮组织人去找咱儿子。
董松陵迷迷糊糊,被田翠一夜折腾,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低声说:想去找董村长你就去找,反正我这个残疾人也没有办法。田翠回头跑到床边,对着被子上,那大约是董松陵的下身的地方,猛拍了一巴掌,说:你个老不死的,你吃醋是不是?你要真吃醋我就不去了,你去。董松陵迷迷糊糊地说:欺负残疾人对不对?我吃你什么醋?你看上人家董村长,人家董村长还不一定拿正眼看你呢!人家是不是个正派的人,我董松陵心里还是有谱的。田翠噗嗤一声笑了,说:你歇会儿,我去了。
田翠转身冲出房门,迅速向小院门外跑去,直奔董村长家。
田翠家距离董村长家并不远,拐了两个胡同就到。董村长家的院子有个门楼子,门楼子上装了扇老榆木门。田翠到得门前,抬手就重重地连拍那院门。田翠拍门的时候,董天英正和老婆魏慧花温存着黎明前的最后快乐时光,粗粗地踹息着,眼看已经到了火山快要崩塌的关键时刻。咣咣咣的砸门声,让董天英一激灵,快崩塌的火山又蔫吧了,气得真想跑去踹那打门人一脚,抱着魏慧花大声喝问:谁啊,谁啊,大清早的。田翠说:董村长,田翠啊!还得请您麻烦一下,帮找几个人,去找找俺董山。
董天英一脸无奈,哈哈地揣着气应道:知道了,一会儿就起来。董天英昨天已向老婆汇报过情况,魏慧花也知道是什么事情。董天英抱着魏慧花又亲了两口说:老婆子,很是对不起你啊!没有办法,松陵残了,他那儿子昨个去集市到现在没回来,我是村长,是同志,社员有事,我不能撒手不管啊。魏慧花说:都这个年纪了,你别拿你那胡子剐蹭我了,赶紧起来去吧!董村长就又拿胡子剐了魏慧花几下,说我偏要剐,偏要剐!魏慧花一把他推开,说你赶紧去吧!董村长一脸不悦,说人家老婆都是拉着男人舍不得放手,这么多年你总是巴不得我不黏吧你,你咋跟人家不一样呢?你就不怕我出去沾花惹草,拿胡子剐蹭别人去?魏慧花噗嗤笑了,说你敢,你要敢在外面胡来,回来看我不阉了你?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个菜刀剁黄瓜的动作。
董村长假装阉割太监的疼痛状,捂着下半身的某个部位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心里早有分寸地对田翠说:你去叫董圈子、韩飞全、皇甫游、王二叶、于老三和黄尿壶几个人,让他们立即到村里的大坑边集合。
田翠应了一声,飞快地往那几家挨着挨跑去,三支烟的工夫,就叫了一遍。
掌管这个村,董村长向来是游刃有余。他点人也是有讲究的。在村里有个潜规则,一家有难,八方支援。村里姓氏杂,有董、韩、黄、皇甫、王、于几个姓氏,董、韩、黄、皇甫大约在这个村里的年代最久,也不知道传承了几十代,人数占了村里百分之九十左右,而王姓和于姓,则只有两三代人,是上门女婿过到这个村的,共计占了村里的百分之十左右。董村长用人向来注重平衡,举手投足间都能做到兼顾各个族系脸面,这样容易使唤动人。为什么?因为在村里,如果别人有困难,你这个族系没有人参与帮助,等你这个族系也有什么困难了,别人也会坐山观虎斗,不去理你家的事。作为村里的掌舵人,如果从来不理会你这个族系的,则意味着这个族系的人被这个村里冷落了。而且,叫谁也是有讲究的,因为常常参与村务的人,也往往是村里这个族系里比较热心的人,能统筹至少能很好地沟通和联络族内的事情,执行其村里的各种决定来,就相对容易。
等田翠跑回村里的坑边,董村长已经在那里等了,只一忽儿的工夫,其他几个人也先后到了,只有王二叶因为拉肚子没有过来,却喊了二儿子王枰来供差遣。董圈子是村里赶马车的,董村长喊董圈子去套一辆马车,拉着众人去集市。一路上,董村长向大家分派任务:董圈子负责交通,伺候这辆马车。黄尿壶与王枰一组,韩飞全和于老三一组,你们到集市上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打听打听,看谁见过董山,以及董山离开集市大约去了哪个方向,什时离开的,都要弄个清清楚楚。他,田翠,则和皇甫游,去乡里再看看有什么新动向,最后大家再到分开的地点汇合。
田翠一路向大家描述,昨日董山出来的时候穿了什么衣服,拿着什么东西,爱哼唧什么小歌,一路上,讲了一遍又一遍。讲着讲着,就不由人地透露了要董山去集市捡个媳妇的背景来。董村长一听,拿眼蹬着黄尿壶:“狗日的,又是你装神汉糊弄人吧?董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拿你拿壶当球踢。”黄尿壶赶紧摆着双手说:“冤枉啊!冤枉啊!这次可不是我干的好事,你得问田翠,她说仙姑让她分派儿子去的。”田翠咿咿呀呀,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转身照黄尿壶背上抽了一巴掌:“你这怂货,还说是什么仙姑手下的黄童子,还没有上刀山下火海,你就把领导出卖了。”
 
第10章 失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