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挂在南方的正中央,在那个普遍没有钟表的乡土社会,没有什么比太阳更能担当起计时的使命。
初冬时刻,日当午,正暖和,李汉的心却拔凉拔凉的。
看大家都聚齐了,李汉拿出家里带来的馒头,又拿出几坨蒜,与小李庄来帮忙寻找李凤娟的乡亲们分了,然后向大家作揖说:“辛苦你们了!”话音未落,眼泪啪嗒滴下来。李田拍拍他的肩膀说:“老李!你的心情大家都理解,这不是在忙着帮你找人吗?你能不能像个老爷们,别抹眼泪了?”李汉赶紧擦了一下眼泪,咧着嘴说:“我不哭,我不哭,但想起闺女就是心里难受,你们知道,她娘走得早,我没照看好,让闺女丢了。”李田说:“谁都知道凤娟她娘走得早,你都说一百遍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找回来,不是难受和哭。”李汉又抹了一下眼泪说:“不难受了,咱们走!”话音刚落,眼泪就又哗啦啦地下来了。
乡村人心儿软,别看平常粗野爱咋呼,却最看不得别人哭,若是看到别人哭了,自己的眼泪也往往忍不住往外涌。李汉不断流眼泪,那几位帮忙的乡亲拿着馒头,就着蒜瓣,这没有半点油水的馒头本就不好咽,现在,更是咽不下去了,都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李田吆喝一声说:“大家都过来,别婆婆妈妈地,显得咱小李庄的人都像女人一样的爱哭。”来寻人的乡亲呼啦围着李田站过来,包括李田和李汉,总共十个人,其中七个都是二十多岁的精壮小伙子,另一个就是那个赶车的李老五。
李田说:“你们都说说,打听到了什么信息。”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其中一个小伙子说:“我照着凤娟姐的样貌,沿着街问了七八十个店铺,有人说没有见过,有人说有印象,是个提着篮子的姑娘,看到她看热闹去了。”李田说:“说重点,她啥时候在哪个地方,又啥时候去了哪个地方,我好判断她都干啥了,以及她最后的去向。”李田这样要求,乡亲们很久没有回答,这么大一个集市,大家又都没有李凤娟的照片,向陌生人问一个陌生姑娘,别人如何能答得精准?又如何能描述得精准?
这时,一个小伙子说:“有个老人说看到凤娟妹妹往西走了,我琢磨着往西就是往家里走的方向,应该是凤娟妹妹一路走回家了。”李田问那小伙子:“李三娃,你咋弄清那老人看到的就是凤娟?”那叫李三娃的小伙子说:“我把凤娟妹妹穿的衣服,提的篮子,发型的样子以及长相,说得清清楚楚,那老人很肯定地说——就是那个姑娘!”
大家见李三娃如此肯定,眼光呼啦都聚到了他身上,李田也觉得这个信息非常重要,赶紧追问:“李三娃,你快说,那老人还说了什么。”
李三娃挠着头,认真回忆着说:“老人说,姑娘先是看游街,突然,吐了口血,然后就晕倒了,他丈夫扶住了她。”他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李汉说:“俺姑娘还没嫁人,哪来的丈夫?那老人看到的一定是长得和俺姑娘相似,且正好也穿了一样花色衣服的姑娘。”李田拿手摩擦着脑门,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问李三娃:“是不是凤娟不小心摔倒了,被陌生人扶住了,那老人误会了呢?”
李汉赶紧接着话茬:“可能是,可能是。”李三娃却说:“那老人很肯定,他说,看到那个姑娘就是和丈夫一起,她丈夫还是个结巴。”
李汉说:“他咋那么肯定?他查结婚证了?”
李三娃说:“我问了,他倒没查结婚证,但那姑娘摔倒昏迷时,那老人正在旁边,帮着把了脉,说那姑娘已经有喜了。”李三娃说到这里,大家的心这才彻底地失望了,要说摔倒了被人搀扶,从而导致误会了,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说没有嫁人的姑娘有喜了,这就指定不是李凤娟了。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向何处寻找李凤娟。
看大家抓耳挠腮地沉默,死气沉沉的,李老五想活跃一下气氛,插话说:“大家也别失望,万一真有喜了呢?”
他话音还没落,李汉啪的一巴掌就扇在了李老五脸上,骂着说:“李老五,你他娘的啥意思?”李老五突然被打了一巴掌,条件反射,呼地就冲向李汉要打架。李田一看,赶紧拦在了他俩中间,背对着李汉,面对着李老五,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李老五的脖领子:“老五,汉哥打你没错,我看就该打,都啥时候,你这逼嘴还开玩笑?”李老五瞬间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拿手边抽自己的嘴巴边向李汉道歉:“汉哥,对不起,啊呀——我这贱嘴啊!”李田赶紧拉着说:“以后,你这嘴贱的毛病是该改改了。”然后,李田又转过身拉着李汉说:“你知道,这老五最爱开冷笑话,今天太不是时机,要不,我替你揍他几巴掌?”李汉说算了,这才怒气消了去。
一时间,大家又不知道该如何搜寻线索了,便都沉默了。李田一边挠头,一边沉思,然后,他琢磨了又琢磨,似乎是要下一个什么狠心似地,拉着李汉往一边走了走,低声说:“汉哥!我想了想也不知当问不当问,又怕你听了不乐意,但我觉得,都这个时候,得给你说说。”李汉说:“李村长,咱俩啥交情,你有啥就说啥。”李田沉思一会儿,俯在李汉耳朵上说:“你有没有感觉,或者,你有没有发现一些什么,关于你家姑娘与农业站的城里人张侯生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李汉忽地就想起那次播麦子,李凤娟突然提起张侯生的事来。
李汉想起了那个月夜,想起了那个月夜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的李凤娟,想起了李凤娟第二天的穿红挂绿,想起了播麦子的时候李凤娟突然说话提到了张侯生的名字,想起了乡亲们的取笑亦或是玩笑。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是不是真有点什么事呢?他鼻子里似乎又闻到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李田见李汉痴痴地发呆,拿手拍了拍他说:“汉哥,你是咱村的老实人,又是播麦子的技术能手,大家都尊敬你,我刚才说的,可不是故意诋毁咱凤娟姑娘。”
李汉恍恍惚惚,又凑近李田些说:“李村长,有啥话你就说吧!该不是村里人对我那闺女有什么风言风语吧?”
李田说:“风言风语倒是没有,我也是刚才去乡里探听消息时才想到的,原本我怎么也不该把这猜测往咱姑娘身上扯的。刚才咱俩去乡里,你在门口等,我去的里面,我问了几个相识的人,确实没有人见到过李凤娟,但守门的那老哥却给我说,昨天,有几个姑娘来这里寻张侯生,都是些风流债,我原本也没有往咱姑娘身上扯的,但既然来了,我还是与他好好地唠唠。根据我对凤娟的描述,他说,其中有一个姑娘有点像李凤娟,我也是觉得好生奇怪呢!我印象里,这俩人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啊!张侯生这个人,大城市来的城里人,因为来指导种麦子,在我家住过几次,但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你知道的,那些城里来的城里人,看着可比咱农村人干净、机灵,站在咱农村的青年堆里,可是显眼得很,很会让姑娘留心。可咱小李庄的人,向来不爱攀高枝,想必凤娟也不会去琢磨那嫁入城市人的事,但也得留个心,你好好回忆回忆,凤娟她有没有与张侯生接触过?”
李汉闭着眼睛,眉头紧皱,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近一段时间李凤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并没有找到自家姑娘与张侯生交集的痕迹来:“没什么印象,她要是见张侯生,也应该是张侯生来指导种麦子时与众人一起的。”
李田说:“汉哥,你再好好想想,哪怕凤娟说的话里有点儿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也给我说,我也好推测。”
李汉说:“要说凤娟话里提到过张侯生的,我知道的就那一次,就是在种麦季,播麦子的时候,我走神了,麦子播得有些不均匀,姑娘突然提了句,说找张侯生来看看。”
李田若有所思,又追问了一句:“那天凤娟有什么不同吗?”
李汉想了想:“那天凤娟穿得特别艳,村里人都拿她开玩笑呢。你知道的,村里人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经常胡咧咧,我也没放在心上。”
李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自言自语地叨叨了下:“你说的那个日子,好像就是我送张侯生走的那个日子吧!”
李汉说:“可不是嘛,那天我还与你打招呼呢。”
李田又接着说:“凤娟那一天又穿得特别不一样?”
李汉说:“李村长你可是老同志,咋神神叨叨?就那句话,穿点特别的衣服,能有啥问题?咱农村人都没几件能换洗的完整衣服,凤娟就两身,一身脏了,也就不得不穿那身艳一点的,我看再正常不过了,你可别把俺闺女往坏处想,俺闺女可是正经得很。”
李田见李汉变得敏感起来,一些话到了嘴边又强咽了下去,但心里想,你姑娘是个单纯的人儿,但人家城里来的娃可花着呢!村外,李田都听了好几件城里人们下乡的风花雪月的风流艳事了,但不好拿猜测去伤李汉的心,便转了话题说:“根据大家打听的消息,我看凤娟是从集市往回走了的,咱们沿着往回走的路打听去,说不定能找到些影子。”
当下,也只能如此了。李老五赶紧套好马车,还友好地和董圈子打了声招呼:“老伙计再见了,下次再向你学习学习马车的知识。”董圈子也友好地向他挥挥手。李田带着众人挤到了马车上,那马车刚好能坐下这十个人,好在路比较平,那枣红母马也并不觉得拉着这么多人而吃力。李老五喊一声“得儿驾!”啪地一声鞭响,枣红马撩蹄子小跑起来,边跑边回头看看董圈子的那匹黑色公马,又嘶鸣了一声,像是与情郎道别。那黑马也对天一声清亮的长啸,扯着缰绳要跑过去,大有想跟着走的意思,却怎奈被栓在那老树上,缰绳一绷紧,又被拉转回了头。
马车离去,掀起一溜烟尘。李田等人,时而走走,时儿停停,每见路边有人,便下来打听打听,聊一聊
第11章 大结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