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肉，边走边捞出一块往嘴里塞，噗嗤、噗嗤地嚼着，兔子肉顺着嘴角往下滴。他伸出袖子，使劲擦了擦，那袖子就更加光亮了。往常，有鼻涕了或者有眼屎了，董海新总喜欢用袖子擦，日久见功夫，那袖子竟磨得黑黑油油亮亮的。
这当儿刚进院子，那兔子肉的香味就飘洒于整个院子之中。
董金海哈喇子已下，赶紧上去接。董海新一把推开他说：操他娘的，有好事你总是冲得最快。董黑子黑着脸让他不要吃，这是罪证之一。
董海新说：好好好，我不吃了。把盆往桌子上放，随手又捞了一块。半只兔子肉本来就不多，被他一路走来已消灭了一半。
董黑子不理会他，让董如山做记录，让董山交代。董如山此时嘴角竟然也有了口水，在一盆兔子肉前露出了馋相。其实，他已经忍了一路了，董黑心吃的时候，他没有敢动手抢，怕田翠儿挠他，现在见整盆都端来了，哈喇子直流。
董黑子见一群人都在一盆兔子肉面前馋啦吧唧的，便冷冷地说：大家不是刚吃过饭？要是饿我们再吃一顿？
董海新立即又冲到那盆兔子肉前，说：好啊！
董黑子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说：好个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便都收了心神。
这时的董山已经明确，董黑子今天是非找出他的事儿不可了，明摆着是要整人！他早已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董山了，但想起父亲曾经的遭遇，知道这些人整起人来下手黑，便装作浑身瑟瑟发抖起来。又看着那喷香的兔子肉，在一个小时前还是他家餐桌上的美味，而现在犹如那砒霜一般，想它真的能如砒霜一样毒，毒死这帮鳖孙。
董黑子一脸严肃，说：董山，你说吧！
董海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帮什么忙，原地转了几圈，觉得无趣，去董黑子的房间拿出那把唯一的汉阳造步枪，提枪杆竖着立站在董黑子的左侧。又使唤董金海说：去，去，去，你去拿根桑木棍站在右侧，这样才是审判的样子嘛！
董金海听董海新的话，赶紧去找了一根桑木棍站在了董黑子的右侧。当董黑子让董山说的时候，董海新和董金海分别拿步枪和桑木棍在地下顿了一下，齐声喊：说。
董山犹如一只被狼包围的羔羊，他看看天空，天空是空荡荡的，他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翅膀，嗖地从这空挡里飞上天去，但想自己捉了那么多鸟，即便是死了下辈子也变不成鸟，就惶恐地不敢多想。
董山低着头看地，那是松软的黄土地啊，他就想自己是只老鼠就好了！也能从这地缝里钻出去啊！但又一想也是不能的，自己一家人吃了那么多老鼠，还专门做老鼠夹子，算是老鼠的世仇，自己要变成老鼠也一定会被老鼠革命。侧脸就看董黑子那命根子处。董黑子穿的是块深蓝色黑棉布裤子，那里鼓囊囊的，中间竟有一处烂了个洞，大概是他老婆张玉芬缝的，虽然尽力找同样颜色的布，可终究还是和原色有差别，颜色稍微深了点，那个地方就犹如尿过的一样，有印记。董山就想，黄尿壶那个地方鼓囊囊的，是因为气蛋的缘故，你这也鼓囊囊的，里面该装的是什么？对，一定是坏水。
正在董山胡思思乱的当儿，董黑子又吼一声：说。
啊！啊！啊！董山方才回过神来，说：坏水。
董黑子黑色的脸变得像紫茄子一样，说：你说什么？谁是坏水。
董海新和董金海也齐喊：谁是坏水？
董山打了个冷颤，方知自己失言了，便说：我是坏水，我是坏水。可自己坏在哪里呢？娶媳妇犯法吗？挖河逃跑也最多不得工分也不犯法啊！打猎以前也没有说要上缴啊，再说上缴不上缴，也不是董黑子一人定的规矩，村长都没有说让他上缴呢！
正在此时，突然大门被推开了。
董村长进来了，后面跟着田翠，径直闯进门来。
董村长还是穿着那身风衣，两只手背在身后，但那风衣依然是被撑起的样子，像一只愤怒的鹰。
田翠跟在董村长后面，脸上还挂着泪，进门见董山被押着，哇地一声哭了：俺的娘啊！这让俺咋活啊。农村人很会哭，田翠哭起来更让人动容。一边哭一边抽搐，关键时候还能发出打嗝儿的声音。
董村长说：哭个逼啊！我这不是随你来了吗？
原来董海新抢走兔子肉，田翠便觉得这事不简单，立即去找了董村长。
董村长正在家，家里四处窗关了，屋里黑洞洞的，他在这黑暗里泡一壶茉莉花茶，坐在椅子上发呆，一边发呆一边思虑着，想着这世外竟有那么多野风，吹得他心烦，关了窗只管家里的这点闲风，也算是逍遥。
田翠闯进来，说：董山被董黑子拉走了。
董村长吃一惊说：他想干啥？想当村霸啊？
田翠说：真的，不但带走了董山，还抢走了俺家正准备吃的兔子肉。
董村长就啪地把杯子摔在了地上，说：我私下已听说黑子最近跳得欢，没有想到敢欢到这个地步，我现在带你去找他去。就随田翠来了。
董黑子见董村长进来了，立即哈腰晃着脑袋走过去，点一支纸烟递给董村长说：村长您吃烟，您吃烟。
董村长接了烟放在嘴里，不是噙着，而是右嘴唇咯咯地咬着烟屁股，左嘴唇吐着烟圈，仰头看天说：黑子你能耐啊！你想当村霸，得看我死了没有。
董黑子依旧是哈着腰，始终保持着比董村长低半个头，其实他身高原本比董村长要高。他嘿嘿地笑着说：哪里，哪里。
董村长说：你这还不能耐，前面一个群众被押着，左右两边一个拿枪一个提着棍，旁边还有个记录的。你这是干啥啊？摆县太爷的公堂啊？董黑子刚才只顾审判董山了，这才认真打量自己的周边，董海新背枪，董金海拿棍，可不就像公堂吗？不禁自己抽自己的嘴，怎么一不小心就犯忌了，这是啥年代，我如此这般算是啥作风，眼睛就瞪着董海新和董金海，心里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董海新立即就感受到了董黑子的怒气，向在一边作记录的董如山使眼色。
董如山溜着脚走过来，悄声地问：海新哥，你找我啥事。
董海新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拉扯到自己身边，把那把破旧的汉阳刀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董如山说：海新哥，这——。
董海新哪里理会他，自己躲到一边去了。
董黑子的头低得更下了，说：村长，这，我。
董村长说：不是这我的问题，我说黑子，咱村才有多大，人有多少？几辈子都是穷了。以前，咱这村小鬼子来过，白鬼子来过，都祸害过好多遍了，现在刚太平，咱们还能自己祸害自己吗？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耍这威风，到底有多大意义？年底上坟烧纸，还都是一个祖宗的坟头上磕头，你这样做，将来咋进祖坟？
董黑子这时只顾低头挨训，不说话。
这时候，突然门外一阵喧闹，一个娃娃带着一队学生进来了，把董村长给围住了。领头的正是张铁生。张铁生向董黑子敬了个礼说：“董队长，我组织的力量到了。”
董黑子原本点头哈腰的，这时候，瞬间直起了腰杆，朝着董村长说：我就是要当村霸，你能怎么样我吧！谁手里有力量，谁他妈的就是大爷。今天，我先弄了你。
哈哈哈哈！董黑子仰天大笑，他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了。
（未完待续）
第29章 云涌[2/2页]